宋毅心里第一次升起一股无力感。
她看着那本无懈可击的账本,再看看滴水不漏的林晚,第一次对一个同龄女人,产生了浓浓的忌惮。
财务上打不开缺口,宋毅立刻改变了策略。
接下来几天,她成了服务小组最勤快的“编外人员”。
她不再提账本,而是挽起袖子,跟着军嫂们洗菜、切肉,甚至主动包揽了刷洗油腻大锅的脏活。
她嘴甜,会来事。
看到刘嫂子的孩子发烧,她拿出从京市带来的高级水果糖,还教了物理降温的法子,把刘嫂子感动得眼圈泛红。
她夸张嫂子新做的围裙花色是全院最好看的,听赵嫂子抱怨男人不懂情趣能听半小时不打岔。
不出三天,家属院的风向就变了。
“哎,你们别说,那个宋同志人是真不错,一点没有高材生的架子。”
“可不是嘛,师政委的外甥女呢,还跟咱们一起刷锅,昨天还帮我看了孩子。”
王秀娥听着这些议论,急得直跺脚。
凑到林晚身边压低声音:“晚妹子!你看看,这姓宋的太邪乎了!”
“她一个千金小姐,跑咱们这儿来演的哪一出?刘嫂子她们都快被她灌迷魂汤了!”
林晚正用筷子检查新出锅的卤味,闻言,头都没抬。
“嫂子,急什么。”
她夹起一块卤豆干尝了尝,咸香入味,火候正好。
“她愿意干活,正好省了我们的人工。她想收买人心,也得看咱们的嫂子们,愿不愿意把心掏给她。”
林晚放下筷子,擦了擦手,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她忽然扬声对车间里忙碌的众人喊道:“姐妹们,手里的活先停一停!”
“宋同志来咱们小组帮忙好几天了,咱们也不能没点表示。”
“今晚,我请客,咱们开个‘迎新会’,怎么样?”
“好啊!”
军嫂们一听有热闹,立刻欢呼起来。
“就在这儿!我让食堂送几个硬菜,咱们再切两盘卤猪蹄、夫妻肺片,好好热闹热闹!”
这个提议,没人反对。
宋毅也一脸“惊喜”,连连摆手说大家太客气了。
当天晚上,工作车间里灯火通明。
几张桌子拼在一起,油光锃亮的卤猪蹄,红油喷香的夫妻肺片,还有食堂送来的烧鸡和一条大鲤鱼,香气把人都馋疯了。
军嫂们闹哄哄地围坐在一起,连一向不爱凑热闹的顾凛川,都被林晚硬拽了过来,坐在她身边的主位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平日里最爱开玩笑的张大姐,端着一杯米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大着舌头对宋毅说:
“宋、宋同志,我们这些大老粗,也没啥见识。”
“就是……就是我们姐妹们都好奇一件事儿,想问问你。”
宋毅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张大姐您说,我听着呢。”
张大姐清了清嗓子,嗓门一下子拔高,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宋同志,你这么优秀,又是北京来的高材生,眼光肯定高!我们就想问问,你……找对象了没啊?”
“轰”的一下!
整个车间瞬间安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嗡嗡声。
所有军嫂的眼睛都亮得像灯泡,齐刷刷地盯在宋毅身上,耳朵竖得老高。
八卦,是刻在女人骨子里的天性!
宋毅端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脸上的笑容差点没挂住。
她没想到,这群看似淳朴的军嫂,问出的问题这么直接,这么冒犯!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扫向主位上的顾凛川,却发现他头都没抬。
正用筷子小心地挑着鱼背上最嫩的一块肉,仔细剔掉每一根细小的刺,然后稳稳地放进林晚碗里。
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宋毅心里针扎似的疼了一下,她强迫自己挤出笑容,带着几分羞涩。
“张大姐,您看您,问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我还小呢。”
“哎哟,不小啦!”另一个嫂子立刻接话,“在我们老家,你这年纪,娃都能满地跑了!”
“就是就是!宋同志,你跟我们说说,你喜欢啥样的男人啊?”
“咱们部队里,年轻有为的大小伙子可多着呢!”
军嫂们彻底放开了,一个个化身“催婚办主任”,七嘴八舌地围攻上来。
“宋同志,你到底喜不喜欢当兵的?”
“是喜欢机关里白白净净的文化人,还是喜欢……咱们顾营长这种浑身是胆,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斗英雄啊?”
这句诛心的话,是王秀娥“不经意”间问出来的。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暧昧地在宋毅和顾凛川之间来回打转。
顾凛川给林晚夹菜的动作,有那么一刹那的停顿。
他抬起眼,黑沉沉的眸子终于从林晚身上移开,淡淡地扫了宋毅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却冷得像冰。
宋毅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冲上了头顶,脸颊和脖子烧得滚烫。
她像是被人扒光了扔在雪地里,无所遁形。
这些看似粗俗的问题,字字句句都像刀子,她怎么回答都是错!
说喜欢顾凛川这种类型的,那她的心思就昭然若揭!
说不喜欢,那她之前表现出的对英雄的崇拜,又算什么?
装模作样?
她第一次发现,这群军嫂的热情,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能把人活活勒死。
她求助地看向林晚。
林晚却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她,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甚至还往火上浇了勺油。
“是啊,宋同志,你就说说嘛,我们帮你参谋参谋。”
“你看我和我们家老顾,当初也是别人介绍的,现在不也挺好的?”
她说着,身子一歪,亲昵地靠在顾凛川的肩膀上。
那宣示主权的姿态,再明显不过。
顾凛川顺势伸出长臂,将她稳稳地揽进怀里。
那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手臂,像一道不容侵犯的城墙。
宋毅看着眼前刺眼的一幕,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找个借口蒙混过去。
就在这时——
“砰!”
车间门口,一个负责夜间巡逻的小哨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上气不接下气。
他指着外面,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
“林组长!林组长!不好了!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