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卫国的话，像一记记淬了冰的响亮耳光，左右开弓，狠狠地抽在白建军的脸上。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座老旧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白建军脆弱的神经上。
黄科长已经吓得不敢大口喘气了，他拼命地往后缩，恨不得把自己缩成墙角的一团抹布，让所有人都看不见他。
白建军的脸，经历了一场光怪陆离的调色。
从涨红到猪肝色，再到此刻的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牙齿咯咯作响，却一个字都无法反驳。
他引以为傲的家世，他市府秘书的光鲜身份。
在钱卫国这个从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老兵痞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层窗户纸。
钱卫国说得没错，他要是非揪着不放，那就是跟整个驻军部队对着干。
这个罪名，他爹都担不起，更何况是他？
他可以给黄科长施压，可以用市容整顿的名义找茬，但这一切都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进行。
一旦摆到台面上，被扣上“破坏军民团结”、“动摇部队后方稳定”的大帽子，他所有的政治前途，顷刻间就会化为泡影！
他怨毒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向林晚，
随即又触电般地转向顾凛川和钱卫国，那眼神里充满了刻骨的忌惮。
最终，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算……算你们狠！”
说完，他猛地一甩手，转身就往外冲。
或许是太过慌张，脚下一个趔趄，膝盖重重地磕在了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疼得“嘶”了一声，却不敢停留，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那背影，充满了狼狈、不甘与深入骨髓的恐惧。
一场眼看就要陷入僵局的谈判，因为钱卫国的意外出现，瞬间反败为胜。
“呸！什么玩意儿！”钱卫国朝着门口啐了一口，浑不在意地拍了拍手。
黄科长看着白建军落荒而逃的背影，再看看眼前这两位气息沉稳的军中大佬，心里那杆秤已经彻底砸向了一边。
他脸上立刻堆满了比刚才还要热情百倍的笑容，亲自拿起暖瓶，手却抖得连瓶盖都拧不开。
试了两次才成功，给顾凛川和钱卫国的茶杯里续上滚烫的热水。
“哎呀，钱副团长，顾营长，您二位看这事闹的，都是误会，天大的误会！”
他搓着手，腰都快弯成了九十度，态度谦卑到了极点。
“我刚才就是跟那个白秘书打马虎眼呢，我怎么可能不支持部队的工作？”
“别说猪下水了，你们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得想办法给你们搭梯子摘下来啊！”
钱卫国重重哼了一声，端起茶杯吹了吹，压根没搭理他这茬。
顾凛川则依旧面色平静，深邃的眸子不起波澜，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林晚站了出来，给了黄科长一个台阶下，声音不卑不亢。
“黄科长言重了。我们知道您有您的难处。既然现在误会解开了，那咱们就谈谈具体的合作细节吧？”
“好好好！谈，马上谈！”黄科长如蒙大赦。
忙不迭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崭新的供销合同，还细心地用袖子擦了擦封面。
“林组长，您说，您需要什么，需要多少，什么价钱，都好商量！”
“我们厂，一定给部队提供最优惠的价格，最优质的服务！”
接下来的谈判，顺利得超乎想象。
黄科长为了弥补刚才的“过失”，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诚意。
林晚每提出一个条件，他都主动加码。
“价格方面，我们希望能比市场价低一些。”
“低两成！不，低三成！就按我们给内部职工的福利价走！”
“我们前期资金紧张，能不能……”
“先送货，后付款！月结！林组长您看行不行？要是还不方便，咱们可以季度结！”
不仅同意以低于市场价三成的价格，长期、稳定地向服务小组供应猪头、猪蹄、猪下水等全部副产品。
而且还主动提出可以先送货、后付款的优厚条件。
这条件，优厚得让林晚都有些不敢相信。
这意味着，服务小组不仅彻底解决了原料问题，还大大减轻了资金周转的压力。
签完合同，盖上肉联厂鲜红的公章，林晚拿着那份沉甸甸的合同，心里的一块巨石终于轰然落地。
从肉联厂出来，钱卫国非要拉着顾凛川去国营饭店搓一顿，说是要给他和“能干得不像话的弟妹”接风洗尘。
饭桌上，钱卫国听林晚讲了“军属生活服务小组”的来龙去脉，听得是啧啧称奇，一拍大腿。
“弟妹，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太厉害了！”
“把一群整天没事干、爱嚼舌根子的军嫂组织起来干事业，还搞得有声有色，连我们师政委都听说了。”
“他直夸这个思路好，是解决随军家属后顾之忧的一大创举啊！”
他端起酒杯，由衷地敬了林晚一杯。
“我们部队家属院那些婆娘，也是一天到晚为点鸡毛蒜皮的事吵翻天，政工干部头都大了。”
“弟妹你要是能过去指导指导，我做梦都能笑醒！”
林晚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谦虚地笑了笑：“钱副团长过奖了，我也只是摸着石头过河。”
“什么过奖！这是事实！”钱卫国喝了口酒，突然眼睛一亮，凑过来压低声音说：“弟妹，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您说。”
“你那个卤味，能不能也卖给我们部队一些？”
“我们后勤采购，也算是给你们增加创收了。”
“而且，你放心，我们绝对按市场价来，不占你们一分钱便宜！战士们训练辛苦，也该吃点好的！”
钱卫国的提议，让林晚和顾凛川都愣了一下。
他们本来只是想解决自己小组的原料问题，没想到，居然还意外地拓展出了新的“大客户”。
这可真是天降的意外之喜！
“当然可以！”林晚立刻答应下来，心头一阵火热。
“能为兄弟部队的战友们改善伙食，是我们的荣幸。”
“哈哈哈，好！爽快！”钱卫国高兴地一拍桌子，“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你们第一批卤味做出来，我亲自派车去拉！”
一顿饭，吃得是宾主尽欢。
不仅解决了原料危机，还签下了一笔想都不敢想的大订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