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刚刚平息下去的疑虑又浮了上来。
确实，这年头办个事有多难，大家心里都有数。
虽然他们其中的一部人已经听说，最近的政策有所松动。
但是一个小小的食摊，怎么可能拿到市里的执照？
“就是，肯定是假的！”高大妈立刻找到了台阶下，挺直了腰杆。
“我看你们就是一伙骗子！小张，把他们的东西先扣下，人带回街道办去，好好审审！”
“你们敢！”赖春生急了，一把护在餐车前。
孙大姐她们几个女人也吓得不知所措，钱秀英更是死死抱住了装钱的铁盒子，浑身发抖。
第一个买饭的那个年轻男工看不下去了。
他端着空碗站起来：“哎，你们讲不讲道理啊！人家证都拿出来了，你们凭什么说是假的？”
“再说了，这饭菜好吃又干净，我们工人辛苦一天，吃口热乎饭怎么了？”
“就是！别耽误我们买饭！”队伍里有人跟着喊。
“反了你们了！”小张被众人一顶，脸上挂不住，愈发嚣张起来。
“敢妨碍我们执行公务？我看你们都是一伙的！今天这摊子，我们扣定了！”
他伸手就去推赖春生，场面瞬间剑拔弩张。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
她预想过开业会遇到的种种困难，却没想到会是这种最蛮不讲理的。
跟这种人，道理是讲不通的。
她正飞快地思索着对策，是先妥协，然后去找马桂芳，还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脆而响亮的自行车刹车声，猛地在人群后响起。
“都干什么呢！聚在这儿开大会呢？”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调侃，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
只见李洋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推着他那辆二八大杠，从人群中走了进来。
他刚从派出所下班，本来是想过来看看情况，顺便蹭碗饭吃，没想到一来就看到这副景象。
他一眼就看到了被围在中间的林晚，和她手里那张被当成假证的营业执照，以及那几个气焰嚣张的红袖章。
李洋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把自行车往旁边一停，车梯“咔哒”一声撑在地上，动作干脆利落。
他没急着说话，先是扫了一眼剑拔弩张的现场。
目光在高大妈和小张那身显眼的红袖章上停顿了一下。
最后落在了林晚身上。
林晚看到他，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一丝，冲他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冲动。
李洋读懂了她的意思，心里的火气压了压。
他知道，林晚能处理，但今天这事，已经不是讲道理能解决的了，必须用身份来压。
他双手往腰间的皮带上一搭，慢悠悠地走到高大妈面前。
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开口问道：“高大妈，今天火气挺大啊？这是在办什么大案要案呢？”
高大妈在这一片儿横行霸道，但派出所所长她还是认识的，而且是绝对不敢得罪的主儿。
她脸上的嚣张气焰顿时收敛了一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是李所长啊……我们……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这里有人搞投机倒把，所以过来看看。”
“哦？投机倒把？”李洋挑了挑眉。
从林晚手里拿过那张营业执照，看也不看，只是用手指弹了弹纸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不写着吗？红星食品加工小组，市工商局发的证。”
“高大妈，您眼神什么时候这么不好了？连公章都认不出来了？”
他的语气还是懒洋洋的，但话里的分量却像块石头，砸得高大妈心头一颤。
旁边的小张年轻气盛，没眼力见儿，梗着脖子插了一句：“李所长，这证来路不明，我们怀疑是假的！”
李洋的目光终于从执照上移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仅仅一眼，小张就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那是一种在战场上见过血的人才有的眼神，锐利，冰冷，带着一股子杀气。
他后面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假的？”李洋笑了，他把执照递到小张面前，“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单位的？”
“你怀疑它是假的，是你亲眼看见他们造假了，还是你有上级部门的鉴定文件？”
“或者说，你比市工商局的周科长、钱局长权力还大，他们发的证，你说假的就是假的？”
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
小张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支支吾吾半天，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李洋不再理他，转头又看向高大妈，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
“高大妈，我再提醒你一句。”
“这个‘红星快餐’，是咱们街道办马桂芳主任亲自抓的试点项目，目的是为了解决困难群众的就业问题。”
“今天开业，马主任还亲自来剪了彩。”
“你们联防队，是归街道办管的吧？”
“怎么，马主任前脚刚走，你们后脚就来砸场子？这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马主任……亲自剪彩？”高大妈这下是真的慌了，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她只知道要来找茬，可不知道这小小的餐车背后，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
市工商局的局长，街道办的主任……哪一个都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她今天要是真把这摊子给砸了，回头倒霉的肯定是自己。
“李……李所长，误会，都是误会！”高大妈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了一起。
连忙摆手，“我们也是……也是工作认真，怕出问题嘛！既然有街道办和工商局的批文，那肯定没问题，没问题了！”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旁边的小张，要不是这个蠢货多嘴，她早就找个台阶下了。
“既然是误会，那还不走？杵在这儿干什么？”李洋语气一沉。
“没看见后面还有那么多人排队等着吃饭吗？耽误工人们的午饭时间，这个责任你们担得起？”
“是是是，我们这就走，这就走！”高大妈如蒙大赦，拉着还在发愣的小张和另一个跟班，点头哈腰地就想溜。
“等一下。”
林晚忽然开口了。
高大妈的脚步一僵，战战兢兢地回过头：“林……林同志，还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