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师徒四人牵马挑担，迤逦而行。山风拂面，带来草木清香，倒也闲适。
孙悟空与师父凌阳并肩走在前面，随意闲谈着。
“悟空，那灭法国的国王，自地府还阳之后，如今怎么样了？可真有悔改之心？”凌阳想起那场“地府游”，不免关心后续。
孙悟空嘻嘻一笑，摆了摆手：“师父放心，那国王老儿，自打魂魄归窍，醒转过来，看见自己那颗光头和满朝文武的光头，想起地府里的所见所闻，差点又吓死过去。”
“他嚷嚷着要立刻改国号，说‘灭法’二字不祥，冲撞了神佛，非要换个名头。”
“老孙我当时就说了，形式上的东西都是虚的，真要改变，做出实实在在爱民恤命的事情来，比喊一万句口号都强。”
“可他耐不住，苦苦相求，说若不改名，心中难安，夜里睡觉都怕鬼差来索命。”
“老孙被他求得烦了，便提议，不如就叫‘钦法国’吧，意为敬奉法理，也算是个提醒。”
“他听了，欢喜得跟什么似的，立马就同意了。”
凌阳闻言，微微颔首：“善。”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若是他能因此事而有所顿悟，从此收敛暴虐，善待子民，亦是功德。”
“后半生，他要是一直兢兢业业地治理国家，那也是一件好事。”
当然，他也不敢奢望他立刻变成悲天悯人的圣君。
那国王毕竟是一国之主，身处权力漩涡，必要的决断甚至狠厉，恐怕也难全然避免。
若真成了一个优柔寡断、毫无原则的‘圣母’，只怕于国于民，也非幸事。
只望他能心存敬畏，持守底线，不再视人命如草芥便好。”
在这君主集权高度集中的封建社会，一个君王的好坏是真的能影响到一个王朝的兴衰的。
毕竟现在这个时候的交通和通讯技术都相当落后，一个情况从郡县传到朝廷的时候，只怕已经过去个把月了。
就这，还是在没有人使绊子的情况下。
孙悟空点头称是：“师父说得在理。那国王经过此番敲打，想来也该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并非虚言了。”
几人就这样聊着天，看云卷云舒，听鸟鸣山幽，慢慢地走远了，将灭法国……如今已是钦法国的是非恩怨，留在了身后。
至于地府里他查看了生死簿的事，孙悟空没说……
……
光阴流转，不知不觉又行了许多时日。这日，只见前方路径陡然险峻，一座巍峨高山横亘眼前，拦住了去路。
师徒四众见了，心知又遇险阻，却也无惧，整顿精神，一同前进。
行不几步，便已踏上崎岖山道，举目细看时，更觉此山气象非凡：
那山真好山，细看色斑斑，顶上云飘荡，崖前树影寒。
飞禽淅沥掠空急，走兽凶顽傍路眈。林内松千干，耸翠拂云烟；峦头竹几竿，摇青映碧潭。
吼叫是苍狼夺食追麂鹿，咆哮是饿虎争餐斗黑熊。
野猿长啸寻鲜果，攀萝跳涧；麋鹿攀花上翠岚，隐雾藏岚。
……
见到这一幅虽潜藏凶险，却又生机勃勃、雄奇壮丽的自然景象，凌阳心中非但不惧，反而生出几分欢喜与赞叹。
这未经人工雕琢的原始之美，这造化钟神秀的鬼斧神工，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让他深切感受到天地之广阔，自然之玄妙。
搁后世，要是再想看见这纯粹的自然，那可就难了。
正行之间，欣赏着山景，只听得忽然“呼呼”一阵风起。
这风来得突兀，卷地而来，吹得山林呼啸，飞沙走石，令人肌肤生寒。
凌阳见前方风沙吹来，浩浩荡荡，抬手一挥，锦襕袈裟上的定风珠生效，刹时间偃旗息鼓，望着风起处凌阳道：“风起了！”
孙悟空在一旁道：“师父，四季轮转，有风乃常事，春有和风拂面，夏有熏风解愠，秋有金风送爽，冬有朔风凛冽：四时皆有风，时节所致，倒也不足为奇。”
旁边的猪八戒把大耳朵扇了扇，插嘴道：“大师兄，你这话老猪可不全同意。这风来得甚急，势头凶猛，决然不是寻常的‘天风’。”
孙悟空笑道：“呆子，你倒会分辨，自古来，风从地起，云自山出，依托地势而生，怎么得个纯粹的‘天风’？除非是九天罡风，但那也不是这般景象。”
师徒几人说不了，又见那起风处，随着风势，陡然涌起一阵弥天大雾来。
这雾来得又快又浓，顷刻间便将四周吞没，伸手难见五指，连身边的人都只剩模糊轮廓。
孙悟空见了这风助雾势，雾借风威，心中顿时了然，有些惊讶道：“这风雾来得蹊跷，绝非自然生成，只怕是有物作祟。”
“师父，还请下马，小心为上，八戒、沙僧，你兄弟二个在此保守师父，看好行李马匹，等老孙上去看看，究竟是甚吉凶。”
吩咐完，孙悟空把腰一躬，唿哨一声，便已纵身跳到半空之中。
他用手搭在眉上，做个凉棚，圆睁那一双神眼，运足目力，顷刻间穿透重重迷雾，向下仔细观瞧。
不过片刻，在那雾气与风的来源处，一块突出的巨石之上，正端坐着一个妖精，在那里施法作怪。
只见他怎生模样：
炳炳文斑多采艳，昂昂雄势甚抖擞。坚牙出口如钢钻，利爪藏蹄似玉钩。金眼圆睛禽兽怕，银须倒竖鬼神愁。张狂哮吼施威猛，嗳雾喷风运智谋。
又见那妖精左右手下，有三四十个小妖摆列成阵，一个个也是奇形怪状，持枪弄棒，随着那老妖的号令，在那里逼真地喷风嗳雾，操练得倒是熟练。
孙悟空看到此处，暗笑道：“八戒这呆子，倒也有些儿先见之兆。”
“他说不是天风，果然不是，却是个不知死活的妖精在这里弄喧儿、摆阵势呢。”
他心中盘算，“如今这几个不成气候的妖怪就在下面，老孙若动手，也不必费什么力气，只需将金箍棒往下一丢，现出原形，顷刻间就能让他们都化作肉酱，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