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之内，一片末日景象。天穹碎裂，如同打翻的染缸，昏黄、灰暗、猩红交织，泼洒下不祥的光。大地崩摧，深邃的裂痕如同巨兽狰狞的伤口，遍布视野所及，地脉深处残存的灵气与死气混乱地喷涌而出，形成一道道扭曲的能量风暴，撕扯着本就脆弱不堪的空间结构。残破的殿宇楼阁如同被顽童推倒的积木，成片成片地坍塌、湮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苏婉清所指的那处空间薄弱点，位于核心宫殿后方的一片扭曲虚空之中。那里，原本稳固的秘境壁垒因之前连番惊天动地的大战而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隐约可以透过裂痕看到其后光怪陆离、危险重重的空间乱流。此刻，这处薄弱点正如同一个不断抽搐的伤口，极不稳定，时而扩张，时而收缩，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裂，将所有人抛入无尽的虚无。
“就是那里！”苏婉清脸色凝重，眉心那青藤水滴令牌印记光华流转，她双手不断结出玄奥法印，道道乳白色的圣洁光柱自她体内涌出，如同织女的丝线，艰难地缠绕、稳固着那处不断扭曲的薄弱点，试图在其彻底崩溃前，强行开辟出一条暂时的通道。“但空间乱流太强，壁垒又太脆弱，我至多只能支撑三十息！三十息内，必须全部通过！”
三十息！转瞬即逝！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望着那如同巨兽喘息般张合不定的空间裂口，以及其后那令人心悸的、五色斑斓却又充满毁灭气息的空间乱流，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一旦被卷入其中，即便是元婴修士，也多半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快！所有人，依次通过！不得拥挤！”洛无尘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声嘶力竭地指挥着。听潮阁弟子和一些尚有余力的散修，强忍着伤势，互相搀扶着，化作一道道流光，争先恐后地冲向那被圣光暂时包裹的裂口，身影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赵烈脸色变幻不定，最终一咬牙，带着残余的巡天司属下，也化作一道黯淡的金光投入裂口。幽泉长老所在的阴影一阵蠕动，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入。此刻，什么恩怨，什么颜面，都比不上活着离开重要。
沈孤寒在沐宁的搀扶下，立于稍远处，他脸色依旧苍白，气息微弱，方才那惊天动地的“混沌开天剑”几乎抽干了他的一切，此刻连御空都显得有些勉强。但他深邃的目光却并未关注那逃生的通道，而是死死地盯着这片正在加速崩塌的秘境天地，尤其是地底深处那虽然沉寂、却依旧散发着令人不安波动的寂灭魔影气息，以及天穹之外，那冥冥中仿佛并未远离的、属于覆海妖圣的冰冷注视。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地结束。
果然！
就在最后几名散修仓惶冲入空间通道，洛无尘也回头示意沈孤寒三人快走，苏婉清因维持通道而脸色愈发苍白，圣光开始摇曳不稳的刹那——
“轰隆！！！”
整个秘境发出了最后一声绝望的哀鸣！仿佛支撑其存在的最后一丝力量也被抽干，天地倾覆的速度骤然加快了十倍！无数巨大的空间碎片如同山岳般从穹顶剥落，砸向大地，引起更猛烈的爆炸与能量风暴！地底深处，那被沈孤寒重创的寂灭魔影似乎也被这最终的毁灭所刺激，发出了最后一声充满怨毒与不甘的无声咆哮，一股精纯至极的本源死气混合着它残存的意志，如同回光返照的毒蛇，猛地从地脉裂痕中窜出，并非攻击某人，而是直直地撞向了苏婉清正在维持的那处空间通道节点！
它要毁了这通道，让所有人给它陪葬！
与此同时！
“嗡——！”
秘境那本就支离破碎的天穹，如同纸糊一般被一股蛮横无比的力量从外部强行撕开了一道更大的口子！一只覆盖着深蓝鳞片、比之前投影凝实了数倍的巨大爪子，带着覆海妖圣那冰冷而贪婪的意志，悍然探了进来！目标，并非正在崩塌的秘境，也非那逸散的本源死气，而是直指气息萎靡的沈孤寒，以及正在全力维持通道的苏婉清！
“本圣的东西，岂容尔等带走？！”
覆海妖圣的声音如同万雷齐鸣，震得所有人神魂欲裂！他竟真的不顾损耗，再次投射了力量，而且比之前更加强大！显然，他对混沌之种与圣女传承的觊觎，已达到了不惜代价的地步！
前有魔影死气冲击通道，后有妖圣巨爪擒拿！通道在苏婉清勉力支撑下本就岌岌可危，此刻再受内外夹击，那乳白色的圣光护罩瞬间布满了裂痕，剧烈闪烁，眼看就要彻底崩溃！
“不好！”洛无尘目眦欲裂。
“婉清！”沐宁惊呼，就要不顾一切冲上去相助。
苏婉清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维持通道的双手剧烈颤抖，圣洁的脸庞上第一次露出了力不从心的绝望。她已尽了全力。
千钧一发！生死一线！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直沉默调息的沈孤寒，猛地抬起了头！他那原本黯淡的混沌色瞳孔之中，仿佛有两团混沌旋涡在疯狂旋转，倒映着崩塌的天地、袭来的死气与巨爪，以及……身边之人绝境中的脸庞。
不能退！也无路可退！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同万古寒冰，又似即将喷发的火山。一股决绝、惨烈、仿佛要焚尽一切的气概，自他残破的身躯中升腾而起！
他轻轻推开了搀扶他的沐宁，一步踏出，竟主动迎向了那覆海妖圣探来的巨爪与冲击通道的死气！
“弟弟！”
“孤寒！”
沐宁与苏婉清同时失声。
沈孤寒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二女耳中：“信我。”
话音未落，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举动！
他并未施展任何防御或攻击法诀，而是双手猛地向自身丹田气海处一插！是的，如同自残般，双手硬生生插入了自己的腹部！
“噗嗤！”
没有鲜血溅出，只有磅礴浩瀚、仿佛无穷无尽的混沌之气，如同找到了宣泄口，从他双手插入之处疯狂奔涌而出！这并非普通的混沌之气，而是蕴含了他生命本源、混沌幽昙根基、以及刚刚吞噬炼化的部分寂灭死气与秘境残存本源的——混沌本源精血！
他在燃烧自己的一切！道基、修为、生命！
“以我混沌血，染尽诸天劫！”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低沉吟唱，自沈孤寒喉间响起，带着一种以身殉道的悲壮与决然！那喷涌而出的混沌本源精血，并未消散，而是在他身前急速汇聚、压缩、演化！
丹田混沌海中，那株本就因透支而光芒黯淡的混沌幽昙，此刻花瓣片片凋零、碎裂，化作最精纯的本源符文，融入那奔涌的混沌血中！它在哀鸣，亦在献祭！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快到覆海妖圣的巨爪才刚刚探入，那魔影死气尚未完全冲击到通道！
下一刻，在沈孤寒身前，那汇聚了其一切本源、燃烧了一切潜力的混沌精血，化作了一枚拳头大小、色泽混沌、表面有无尽生灭景象流转、内部却仿佛蕴含着一个即将爆发的微型混沌宇宙的光球！
这光球出现的刹那，整个崩塌的秘境都为之一定！所有肆虐的能量风暴、崩碎的空间碎片、乃至那袭来的妖圣巨爪与魔影死气，都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恐怖力量所压制，速度骤降！
覆海妖圣那对透过裂口望来的金色竖瞳，首次露出了骇然与难以置信的神色：“燃烧混沌本源？！你疯了？！这等力量……不可能由元婴之躯掌控……”
寂灭魔影残留的死气也发出了恐惧的尖啸，试图回缩。
但，已经晚了。
沈孤寒看着身前那枚散发着令他自身都感到心悸力量的光球，脸上无喜无悲，只有一种极致的平静。他抬起颤抖的、沾满混沌光屑的手指，对着那覆海妖圣的巨爪与冲击通道的魔影死气，轻轻一弹。
“混沌……大破灭。”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爆发。
只有那枚混沌光球，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并非瞬移，而是以一种超越了此界空间与时间概念的方式，同时出现在了妖圣巨爪之前与魔影死气之侧！
然后——
“湮灭。”
仿佛言出法随。
那覆盖着深蓝鳞片、散发着化神威严的妖圣巨爪，在与光球接触的瞬间，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炽热骄阳，从指尖开始，寸寸崩解、化为最原始的粒子流，连一丝残渣、一丝能量波动都未曾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覆海妖圣那骇然的咆哮刚刚传来，便戛然而止，那巨大的裂口之后，传来了他本体又惊又怒的闷哼与力量急剧衰退的波动！这一击，显然让他这具更强的投影也付出了惨重代价！
而那一道蕴含着寂灭魔影最后怨念的本源死气，更是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连挣扎都未能做出，便被那光球散发出的无形破灭波纹扫过，彻底烟消云散，其中的残存意志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哀鸣，便永归沉寂！
这惊世的一击，并未结束！
湮灭了主要目标后，那混沌大破灭的光球余威，化作一道无形的、抚平一切的波纹，以沈孤寒为中心，如同水银泻地般，向着四面八方急速扩散开来！
波纹所过之处，那崩塌的空间被强行抚平、稳固！那肆虐的能量风暴悄无声息地湮灭、平息！那碎裂的大地裂痕被弥合、修复！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以无上伟力，将这方濒临彻底毁灭的秘境，从崩溃的边缘，硬生生地拉了回来！
虽然依旧残破不堪，满目疮痍，但至少……暂时停止了崩塌！
天地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般的平静。
唯有那处被苏婉清维持着的空间通道，因为失去了内外压力，反而在圣光的包裹下，变得稳定了许多。
所有人都如同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包括沐宁、苏婉清和洛无尘。他们呆呆地看着独立于虚空之中，周身燃烧着最后的混沌光焰，气息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却仿佛撑起了这片天地的沈孤寒。
那一击……那究竟是什么力量？竟然能同时湮灭化神投影的含怒一击与寂灭魔影的临死反扑，更能强行抚平一方世界的崩塌？！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对力量认知的范畴！
“噗——”
沈孤寒猛地喷出一口漆黑的、蕴含着破碎法则碎片的血液，身体晃了晃，再也无法维持悬浮，如同折翼的鸟儿般向下坠落。他周身燃烧的混沌光焰迅速熄灭，生命气息如同退潮般飞速流逝。
“孤寒！”
“弟弟！”
苏婉清与沐宁瞬间反应过来，泪流满面，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接住了他坠落的身体。
触手冰凉，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
他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走……快走……”沈孤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便彻底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
苏婉清紧紧抱着他，感受着他体内那近乎枯竭的生机与支离破碎的经脉、混沌海，心如刀绞。她不敢有丝毫耽搁，强忍着悲痛，对沐宁和洛无尘道：“走！”
她以最后的力量，维持着通道，抱着沈孤寒，率先冲入了那稳定的空间裂口。沐宁与洛无尘紧随其后。
就在他们身影消失的下一刻，那被强行抚平的秘境，再次发出了细微的、不堪重负的碎裂声，崩塌似乎仍在缓慢持续。天穹之外，覆海妖圣那充满无尽怒火与贪婪的冰冷注视，如同附骨之蛆，久久不散。
惊世的一击，挽狂澜于既倒，却也几乎焚尽了献祭者自身。
通道之外，是未知的归途，还是新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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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