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那依然没有完全散去的车流。
那些车里,坐着还在排队等待“接见”的人,坐着那些不死心、想要寻找缝隙钻营的人。
“门庭若市啊……”祁同伟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他想起了昨晚高育良在电话里说的那番话。
“破心中贼难。”
这些来送礼的、来攀亲的、来拍马屁的,他们本身或许并不是十恶不赦的罪犯,他们只是在这个官场染缸里浸泡太久,习惯了用“关系”和“利益”来衡量一切的旧官僚、旧商人。
他们恐惧祁同伟的“刀”,所以想用“糖衣”把这把刀包裹起来,让它变钝,变软,变成他们手中的工具。
这就是“捧杀”。
如果祁同伟今天收了那方砚台,明天那个王厅长就会打着他的旗号在建设系统里捞钱;如果他今天收了那套别墅,明天那个开发商就敢在京州横着走。
一步退,步步退。
到底线失守,万劫不复。
“叮。”
手中的平板电脑收到了一条信息。是李莎莎发来的,只有简短的一行字:
“祁书记,今天进入省委大院的访客中,有三人的车辆后备箱检测到了高价值金属反应,有五人的随身物品中检测到了大额无记名债券的特征码。相关人员名单已锁定,是否启动即时监控?”
祁同伟看着屏幕,眼中闪过一丝冷厉。
这就是他的底气。
在他的面前,那些所谓的“雅贿”,那些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人情往来”,在“天网”的大数据面前,不过是一场拙劣的裸奔。
他回复了两个字:
“记录。”
不用抓,不用惊动。
先把这些账记下来。这本账,就是悬在这些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祁同伟转过身,关掉了办公室的灯。
黑暗中,他的双眼依然明亮。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随着他权力的稳固,这种围猎会变得更加隐蔽,更加高级,甚至更加……诱人。
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想把我也拉下水?”
祁同伟系好风衣的扣子,大步走进黑暗的走廊。
“那就看看,是你们的糖衣厚,还是我的牙口硬。”
走廊的尽头,电梯门缓缓打开。
那里,是通往下一个战场的入口。
而他,将孤身一人,继续前行。
……
汉东省公安厅,指挥中心大楼。
这座大楼是汉东警界的神经中枢,也是祁同伟一手打造的“天网”系统的物理载体。
往日里,这里总是弥漫着一种紧张、肃杀的战斗气息,警笛声、对讲机的电流声、键盘的敲击声交织在一起。
但今天,气氛却显得格外不同。
省公安厅的走廊里,来往的警员们脚步放得很轻,路过那间挂着“厅长办公室”牌子的房间时,都会下意识地挺直腰杆,目光中流露出敬畏与崇拜交织的神色。
因为前来视察的人,曾经是他们的厅长,现在更是汉东省委副书记。
“祁书记。”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进来。”祁同伟扣好领口的扣子,转过身。
推门而入的,是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如铁的汉子。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煞气,那是常年在一线与穷凶极恶之徒搏杀练就的气场。
石磊。
现任汉东省公安厅长,兼任刑侦总队总队长。他是祁同伟最锋利的“刀”,是在海州跨海大桥上第一个跳下直升机、生擒赵瑞龙的猛将。
“书记!”石磊大步走到办公桌前,啪地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您找我?”
“坐。”祁同伟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自己则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扔给了石磊。
石磊接过烟,却没有点,只是拿在手里摩挲着。他看着祁同伟,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书记,是不是又有大案子了?”石磊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兴奋,“是不是要动京州那几个还不太老实的‘余孽’?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立马带队……”
“老石啊。”祁同伟打断了他,拿出火机,帮石磊把烟点上,“你的脑子里,除了抓人,能不能装点别的?”
石磊挠了挠头,憨厚一笑:“书记,我是粗人,只会干这个。那些弯弯绕绕的政治,我不懂,也不想懂。反正您指哪,我就打哪。”
祁同伟看着眼前这个忠心耿耿的老部下,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石磊是好用的。他纯粹,勇猛,忠诚。在“攻城拔寨”的阶段,他是最完美的先锋。
但是,现在局势变了。
“屠龙”结束了,江山打下来了,接下来是“守江山”。
而在守江山的时候,最大的敌人,往往不是外部的强敌,而是内部的腐朽。
“今天叫你来,不是让你去抓人。”祁同伟吐出一口烟圈,隔着缭绕的烟雾,看着石磊,“我是要给你加一副担子。”
“加担子?”石磊一愣。
“省委组织部的文件马上就会下来。”祁同伟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经省委常委会研究决定,任命你为汉东省公安厅——督察长。”
“督察长?!”
石磊手里的烟灰抖落了一下,掉在了裤子上。他顾不得拍,瞪大了眼睛看着祁同伟。
在公安系统内部,大家对刑侦、经侦这些业务口都很熟悉,那是抓贼的。但“督察”,那是一个特殊的、甚至让人有些敬而远之的岗位。
督察,是管警察的警察。
“书记,这……”石磊有些发懵,“我有刑侦总队就够忙的了,这督察长……不是一般都由纪委派驻或者政委兼任吗?让我一个搞刑侦的大老粗干督察,这不是张飞绣花吗?”
“谁说是张飞绣花?”祁同伟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石磊,“我要的,就是你这股张飞的劲头。”
他转过身,目光如电。
“老石,你知道我现在最担心什么吗?”
石磊茫然地摇摇头。
“我最担心的,不是外面那些想搞我的人。那些人,我有‘天网’,有手段,来一个我灭一个。”
祁同伟指了指脚下。
“我最担心的,是我们自己的队伍。”
“赵家倒了,我们赢了。现在整个汉东公安系统,上上下下都觉得自己是功臣,是英雄。走到哪儿,腰杆子都硬,说话嗓门都大。”
“这本来是好事。但是,你想过没有?随着我的位置越来越高,随着公安厅的权力越来越大,盯着我们的人,也会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