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的空气，比冰窖还要寒冷。
墙壁上那一排排的照片，像是一面面挂起来的墓碑，埋葬着江城市官场无数见不得光的交易。每一张脸，都代表着一段被腐蚀的权力，一个被出卖的灵魂。
秦岚的队员们倒吸着凉气，他们办过无数案子，却从未见过如此嚣张、如此系统化的罪证陈列。这不像是犯罪，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展览，炫耀着操盘手那通天的能量。
“全部取证，一张不漏！”一名老刑警压低声音，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与愤怒，“把这些人的脸都给我拍清楚了，回去一个个对！这次，咱们要捅破天了！”
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照片从墙上取下，编号，装袋。
而秦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她的视线，凝固在墙角那张最不起眼，却也最致命的照片上。
照片的构图很讲究，显然是出自精心布置的隐藏摄像头。背景是“听雨轩”那张名贵的黄花梨木茶台，陈光，那位在江城跺跺脚都能引起官场震动的副市长，此刻正躬着身，脸上堆着谦卑甚至有些谄媚的笑容，双手捧着一只紫砂茶壶，为一个坐在主位上的人添茶。
陈光的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而那个安然坐在主位，坦然接受他服务的人，穿着一身便服，嘴角挂着一抹温和而淡然的微笑，眼神深邃，仿佛洞悉一切。
那张脸，秦岚每天都能在市局大楼的荣誉墙上看到。那张脸，曾在她立功受奖时，亲手为她戴上奖章。那张脸，就在几天前，还在办公室里用无比信任的语气，将保护林渊这个S级任务，亲手交到她的手上。
江城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王宗南。
“轰——”
秦岚的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瞬间一片空白。时间与空间仿佛都失去了意义，她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沉重，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怎么会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那个嫉恶如仇，亲手把无数贪官污吏送进监狱的“铁面局长”。那个在所有警员心中，如同一座丰碑，代表着正义与秩序的男人。那个她一直以来最为敬重，甚至视为人生导师的领导。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陈光的“罪恶展览墙”上？还以一种……君临天下的姿态？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她的尾椎骨猛地窜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她握着枪的手，开始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这不是真的。
这一定是伪造的！是陈光为了脱罪，故意做出来的假照片，用来混淆视听的！
这个念头疯狂地在她脑中叫嚣，可理智却像一把冰冷的刀，无情地戳破了她的自我安慰。照片的清晰度、光影、角度，都真实得无可挑剔。更重要的是，王宗南眼神里那种久居上位的淡然与掌控感，是任何伪造都模仿不出来的。
陈光给他倒茶。
这个细节，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秦岚的心脏。在江城，谁有资格让陈光卑躬屈膝到这种地步？
一个可怕的、她完全不敢去想的猜测，如同深渊里的恶魔，缓缓浮现在她的心头。
陈光，或许根本不是那张巨网的中心。
他……也只是一只比较大的蜘蛛而已。而王宗南，才是那个坐在蛛网最顶端，冷眼旁观一切的……捕食者？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她保护林渊，又是奉了谁的命令？是正义的命令，还是……一场更大阴谋中的一环？
林渊！
想到这个名字，秦岚的心脏又是一紧。如果王宗南是黑的，那他派自己去保护林渊，动机是什么？是为了监视？还是为了在关键时刻，除掉这颗不受控制的棋子？
一瞬间，无数的线索和疑问在她脑中纠缠、碰撞，几乎要将她的思维撕裂。
“秦队？秦队，你怎么了？”
一名队员的声音将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她看到队员们正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她，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墙角那张照片。
“这张照片……”那名队员皱起了眉，“这个人，看着有点眼熟啊……”
秦岚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不行！
绝对不能让他们认出来！
在事情没有彻底搞清楚之前，王宗南的身份，是绝对不能暴露的禁忌。这不仅仅关系到她自己，更关系到整个调查组，关系到林渊的安危，甚至关系到整个江城的警界！
一旦王宗南是内鬼的消息泄露，必然会引起天崩地裂般的动荡。陈光集团会立刻得到警示，所有线索都会中断，而他们这些冲在最前面的人，将会遭到无法想象的反噬。
电光石火之间，秦岚恢复了冷静，那是一种在无数次生死线上磨砺出来的，属于顶尖刑警的绝对冷静。
她面无表情地走上前，亲手将那张照片取了下来，动作快得让旁边的队员都没反应过来。
“这张照片，拍摄角度有问题，可能涉及更重要的线索。”她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个单独的物证袋，将照片装了进去，然后贴上封条，写上了一个特殊的编号，“我亲自保管，列为最高优先级证物。”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队长的绝对权威。
那名队员愣了一下，虽然觉得队长的举动有些奇怪，但还是下意识地服从了命令：“是！”
秦岚将那个装着“魔鬼”的物证袋，放进了自己贴身的口袋里，那里仿佛揣着一块烙铁，烫得她心口都在作痛。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面墙，转过身，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冰冷和干练：“所有照片和文件都清点完了吗？”
“报告秦队，全部清点完毕！照片一百三十二张，涉及江城各部门人员四十七名。另外，在茶台下面的一个暗格里，我们还发现了一个账本！”
“账本？”秦岚眼神一凛。
队员立刻将一本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老式账本递了过来。
秦岚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只翻了两页，她的瞳孔就再次收缩。
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的，不是金钱，而是一件件“事”。
“城建局刘副局，摆平‘宏达广场’地块纠纷，送其子出国留学。”
“税务局张科长，抹平‘天华集团’三年税款，分得干股百分之三。”
“市医院李院长，提供肾源，解决陈市长远房亲戚换肾问题。”
……
每一条记录，都像一把沾满鲜血的刀，剖开了江城官场那鲜亮外皮下，早已腐烂生蛆的内里。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行贿受贿了，这是一个用权力和利益，编织起来的巨大的人情网络和犯罪同盟。钱菲菲和她背后的势力，通过解决这些人的“麻烦”，将他们一个个地绑上了自己的战车，让他们成为自己予取予求的棋子。
而这本账本，就是拴在所有棋子脖子上的，最致命的绞索。
“收队！”秦岚合上账本，下达了命令。
当她带着队伍走出“静心茶楼”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清晨的冷风吹在她脸上，却吹不散她心中的冰冷和迷茫。
她坐进车里，拿出了加密手机，找到了刘建军的号码。
在拨出电话的前一秒，她犹豫了。
要不要告诉他？告诉他自己发现了王宗南的照片？
不。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她掐灭了。
她不知道刘建军是谁的人，她现在谁都不敢信。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她只能相信自己。
电话接通了。
“秦岚同志，情况怎么样？”刘建军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依旧沉稳。
“报告刘主任。”秦岚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静心茶楼搜查完毕。我们找到了一个密室，里面有大量的照片证据和一个极其重要的账本，足以将陈光及其党羽一网打尽。”
“干得好！”电话那头的刘建军明显松了口气，“赵明那边也抓到了，人正在押送回来的路上。你们立刻把证据送回指挥部，天亮之后，我们就可以收网了。”
“明白。”
秦岚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扔在副驾驶座上。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感觉自己正行驶在一条没有尽头的黑暗隧道里。
她知道，从发现那张照片开始，这场战斗就分成了两个战场。一个在明，是她和调查组，要扳倒以陈光为首的贪腐集团。
而另一个战场，在暗。
只有她一个人。她的敌人，是那个她曾经最敬重，如今却让她感到无边恐惧的男人。
她慢慢地将手伸进口袋，再次握住了那个装着照片的物证袋。
王宗南……你，究竟是谁？
ps：秦岚选择独自面对这惊天秘密，她下一步会怎么做？是试探林渊，还是另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