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一台老旧的手摇电话机被赵嫣然安置在院子的石桌上。
她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手抓起摇柄，用尽全力飞快地转动起来。
刺耳的电流音后，话筒里传来一个威严而急促的喂。
“爷爷，是我，嫣然。”赵嫣然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卑微。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一个中气十足、带着不容置喙权威的嗓音响起：“说。”
“爷爷，我……我有一份报告，想……想跟您汇报一下。”她结结巴巴，将林晚晴连夜赶出来的惊天构想，用最委婉、最政治正确的方式复述了一遍。
她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陡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咆哮！
“胡闹！简直是胡闹！”
赵老将军的声音仿佛能穿透话筒，直接震碎人的耳膜。
“农业经济技术改革实验区？谁给你们的胆子！这是要搞独立王国！这是典型的山头主义！你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青年，怎么会被一个乡下泥腿子的歪理邪说给蒙了心窍！”
老将军的怒火如同实质，每一个字都砸在赵嫣然的心上。
“你马上给我滚回京城来！再跟那帮人搅和在一起，别说我赵家没你这个人！”
“啪！”
电话被狠狠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赵嫣然僵在原地，整个人如坠冰窟，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滚滚滑落。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她跌跌撞撞地冲出院子，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到那个始作俑者，那个把她拖下水的混蛋！
后院的鱼塘边，王昊正惬意地躺在一张破躺椅上，头顶盖着一顶草帽，手里的鱼竿一动不动，整个人与周围的夜色融为一体，仿佛已经睡死过去。
“王昊！”
赵嫣然带着哭腔的尖叫划破了宁静。
她冲到王昊面前，一把掀掉他的草帽，哭得梨花带雨：“都怪你！我爷爷发火了！他说要……要把我们都抓起来！我们死定了！”
王昊被吵醒，极其不爽地睁开眼，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他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赵嫣然，脸上没有半分意外或惊慌。
“嚎什么嚎，奔丧呢？”他撇了撇嘴，一副嫌弃的模样，“不就是被骂了一顿么，多大点事儿。”
“多大点事？！”赵嫣然简直要气疯了，她上前一步，揪住王昊的衣领，“你知道你在跟谁作对吗？那是我爷爷！一句话就能决定我们所有人生死的人！你这是在玩火！”
王昊任由她抓着，甚至还懒洋洋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你爷爷那是没看见好处，光闻着味儿了，当然着急上火。”他掏了掏耳朵，用一种看傻子般的表情看着她，“回去，再给他打一个。”
赵嫣然一愣：“还打？你想让他直接派人来毙了我们吗？”
“你就跟他说，只要这事儿能办成，我送他一份大礼。”王昊的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一份能让他那帮老战友、老对头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的大礼。”
看着王昊那副胸有成竹的德性，赵嫣然将信将疑地松开了手。
“什么……什么大礼？”
王昊冲她神秘地眨了眨眼，重新躺了下去，拿起鱼竿。
“天机不可泄露。”
他顿了顿，懒洋洋地补了一句，声音却清晰无比。
“你就告诉他，这份大礼，关系到他们那一代人，最大的遗憾。”
最大的遗憾？
赵嫣然呆呆地站在原地，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看着王昊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勇气莫名涌了上来。
死就死吧！
她一跺脚，转身又冲回了院子，再次抓起了那要命的话筒。
电话接通得很快，显然对方也一直在等着。
“你还敢打来！”老将军的怒气未消。
赵嫣然闭上眼睛，几乎是吼了出来：“王昊说！他有一份大礼要送给您！他说……这份大礼，关系到你们那一代人，最大的遗憾！”
电话那头，骤然死寂。
刚才还如同火山爆发的怒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嫣然甚至能听到听筒里传来的，自己爷爷那瞬间变得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赵嫣然以为电话已经断线的时候，一个嘶哑、干涩、带着剧烈情绪波动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让那个……叫王昊的小子，接电话。”
王昊被苏婉从鱼塘边拖了过来，他趿拉着鞋，一脸的不情不愿，仿佛接这个电话比让他下地干活还难受。
他接过赵嫣然递来的、已经有些湿滑的话筒，连喂都懒得说一句。
他对着话筒，用一种与他懒散外表截然相反的、清晰而锐利的声线，只说了一句话。
“老将军，想不想让咱们的英雄，堂堂正正地回家？”
话音刚落。
“哐当——！”
一声清脆刺耳的巨响，从电话那头猛然传来！
那是上好的建国瓷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整个院子的人都吓了一跳。
赵嫣然更是吓得浑身一哆嗦，以为爷爷气得连东西都砸了。
然而，紧接着从听筒里传出的，却是一个夹杂着激动、震惊、还有一丝不敢置信的颤抖嗓音。
“你……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