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气氛沉重得能拧出水来。哦，不对，拧出来的大概是绝望，还是过期发霉的那种。
幽冥财团最后的核心成员挤在这间用最高级别防护阵法加固过的房间里，一个个灰头土脸，活像刚被泥头车创过，然后又让滚筒洗衣机甩干了三小时。外面的世界，用林晚的话说，就是“物理法则正在打卡下班，熵增大爷即将统治一切”。简单讲，就是天塌了，而且塌得非常没有章法，东一块西一块，纯粹是瞎塌。
江沉靠在墙边，脸色比鬼还白——考虑到屋里确实坐着几位正儿八经的鬼族同事，这评价相当客观。他刚才试图调动财团残余的气运加固防线，结果就像用吸管去喝干涸的井水，吸上来一嘴沙子。熵鬼那玩意儿，根本不讲道理，它不是什么能量冲击，也不是什么精神污染，它就是一种……“摆烂”。对，宇宙级摆烂。一切有序的，它都给弄成无序；一切复杂的，它都给拆成稀巴烂；一切有意义的，它都告诉你“别折腾了，迟早都得完蛋”。
打个比方，你精心搭建的积木城堡，它过来不是一脚踹翻，而是让积木自己忘记怎么连接，木头变成粉末，最后连“城堡”这个概念都给你抹掉。这架怎么打？你拳头再硬，能揍“混乱”一顿吗？
“老板，要不……咱们也摆了吧？”一个平时负责算账的鬼会计颤巍巍地开口，他的算盘珠子正在自己蹦迪，噼里啪啦掉了一地，“你看，连我的宝贝算盘都开始搞即兴表演了，这还玩个屁。”
林晚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手里捏着一沓符箓，那些符纸上的朱砂纹路正在像蚯蚓一样蠕动，试图变成抽象派艺术。“摆？往哪儿摆？现在阴阳两界都在它的‘摆烂’范围内，除非你能瞬间移民到隔壁宇宙去。”
江沉没说话，只是盯着防护阵外那扭曲的光影。城市的高楼像融化的蜡烛一样耷拉下来，然后又违反重力地飘起几块碎石。颜色变得诡异，声音忽大忽小，甚至时间感都出了问题，一会儿觉得过了很久，一会儿又好像只是一瞬。这种纯粹的、不讲逻辑的混乱，比任何有形的敌人都要可怕一万倍。
他想起自己刚死那会儿，在阴间摆地摊，用几沓冥币起家。那时候秩序崩坏，弱肉强食，比的就是谁更狠，谁更狡猾。后来创立幽冥财团，引入阳间的金融规则，建立信用体系，发行债券，搞投资并购……说白了，就是在混乱的阴间，硬生生用“资本”这把锤子，敲出了一套新的秩序。资本是什么？资本最讨厌的就是不确定性。它喜欢规则，喜欢合同，喜欢可预测的收益。它本质上，就是一种极度追求“有序”的力量。
熵鬼呢？是秩序的天敌，是混乱的化身。
一个追求秩序到了极致的力量，碰上一个代表混乱到了极致的存在……
江沉的眼睛里，突然冒出了一点光，那光微弱得像是风中残烛，但偏偏在这种绝对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扎眼。
“诸位，”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我们好像……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方向。”
所有人都看向他，包括正在努力把符纸纹路捋直的林晚。
“我们一直在想，怎么打败它。”江沉慢慢站直身体，指了指外面，“用道法轰？用鬼术阴？用钱砸？但我们用的所有手段，都建立在‘秩序’的基础上。道法要掐诀念咒，讲究步骤；鬼术要调动阴气，遵循规律；就连花钱，也得有市场、有交易对象才行。可我们现在面对的家伙，它专门拆台子。我们在它面前摆开阵势，就像在流沙上盖房子，地基都没了，还打什么？”
“那……老板你的意思是？”鬼会计小心翼翼地问，他的算盘珠子终于消停点了，大概是被江沉这反常的冷静镇住了。
江沉转过头，脸上居然露出一个极其疲惫，但又带着点疯狂意味的笑容：“既然打不过，为什么不试试……收购它？”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钟后，林晚伸出手，摸了摸江沉的额头：“没发烧啊……难道是魂体受损出现认知障碍了？江沉，你看清楚，外面那玩意儿不是哪家公司，那是混沌本身！你要收购混沌？你拿什么收购？冥币吗？人家现在连‘钱’这个概念都在消化！”
“就是啊，老板，”另一个鬼将嘟囔，“咱们财团现在裤衩都快赔掉了，哪还有钱去收购……收购个鬼啊！”
“说的对，就是收购个‘鬼’。”江沉居然点了点头，他走到会议室中央那块还没被完全扭曲的灵能黑板前，拿起一支粉笔——那粉笔一半是白色一半是彩虹色，正在随机切换。
“听着，别笑，我是认真的。”江沉试图在黑板上画点什么，但线条歪歪扭扭，根本不成形，他干脆把粉笔一扔，“我们之前对付阴间银行，核心战术是什么？是找到它的规则，然后利用规则，或者改变规则。熵鬼的本质是什么？是‘无规则’。所以，我们的目标不应该是消灭‘无规则’，因为这做不到，就像你没法消灭‘黑暗’，你只能引入‘光明’。我们也没法消灭‘混乱’，但我们可以尝试……给它立规矩。”
“给混沌立规矩？”林晚抱着胳膊，眉头拧成了麻花，“江沉，你知道这听起来有多离谱吗？就像是要给一团烟立法，规定它必须按照平行四边形来飘！”
“是离谱，但并非不可能。”江沉的眼神越来越亮，“资本最擅长的是什么？不就是把虚无缥缈的东西变得有价，把不可控的东西纳入体系吗？我们发行债券，是把未来的收益‘具现化’；我们搞风险投资，是把不确定性‘定价’。现在，我们面对的是终极的不确定，是宇宙级的风险。”
他顿了顿，环视一圈目瞪口呆的听众：“我们为什么不发行一支……‘秩序股’？或者说，‘世界股’？”
“世界股？”鬼会计的算盘又差点蹦起来，“老板，你要给整个世界上市？”
“准确地说，是给‘秩序’上市，给‘未来’上市。”江沉越说思路越清晰，“熵鬼不是要让一切归于混沌吗？好，我们承认混沌的必然性，就像承认企业有生命周期一样。但我们不认同它这种毫无节制的、毁灭性的方式。我们要做的，是进行一次‘反向收购’，用我们定义的‘有序规则’，去收购‘混沌’的‘无序权力’，把它纳入一个全新的、有序的循环里。”
他看向林晚：“还记得我们怎么分析灵魂债券的吗？它是一个不平等的能量循环。熵鬼现在做的，也是一个单向的、毁灭性的熵增循环。我们要做的，是给它建立一个双向的、平衡的循环！让‘消亡’成为‘新生’的养分，让‘混乱’成为‘秩序’的磨刀石。”
林晚脸上的质疑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思：“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跟它对抗，而是跟它……谈判？用一套它无法拒绝的‘商业计划书’？”
“可以这么理解！”江沉一拍大腿，“不过不是用嘴谈判，而是用行动，用我们的一切，凝聚成一股它必须‘承认’的‘资本’。这股资本，就是‘秩序’本身！我们要用这股资本，向混沌发出一个它无法拒绝的‘收购要约’：要么，大家一起玩完，彻底归零；要么，接受我们的条款，在一个新的规则下共存，让混沌本身，成为维持世界平衡的‘必要一环’。”
“这……这能行吗？”鬼将听得云里雾里，但感觉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不知道。”江沉非常光棍地承认，“但这是目前唯一一个，在逻辑上可能成立的办法。用蛮力，我们死路一条。用秩序对抗混乱，就像用水枪喷火山。但如果我们自己变成一种‘秩序’的化身，一种强大到足以让‘混乱’本身都必须遵循的‘元规则’呢？”
他深吸一口气，虽然鬼不需要呼吸，但这个动作能帮助他凝聚思绪：“这需要筹码。需要巨大的筹码。需要我们把幽冥财团所有的资产、气运，需要我们把在场每一位的生命、信念、对‘未来’的所有期望……全部押上去。铸造成一股前所未有的‘概念资本’。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我们的一切，包括存在的意义。”
会议室里再次安静下来，但这次不再是绝望的死寂，而是一种带着震撼和悸动的沉默。给混沌立规矩？收购熵鬼？这想法疯狂到姥姥家了，但不知为何，从江沉这个以搅动风云起家的商业鬼才嘴里说出来，偏偏又带着一种诡异的……说服力？
林晚看着江沉眼中那簇疯狂燃烧的火焰，突然笑了，是那种带着点无奈，又带着点释然的笑：“我就知道，跟你混，迟早得把命（或者说魂）赔进去。不过……”她走上前，站到江沉身边，“比起窝窝囊囊地等世界被揉成一团乱麻，我更喜欢你这个疯狂的计划。至少，听起来挺酷的。”
她转向众人，声音清晰而坚定：“怎么样，各位？要不要跟着咱们这位想当‘混沌董事长’的老板，再疯最后一次？”
鬼会计看了看手里终于恢复正常的算盘，咬了咬牙：“妈的，算了一辈子账，还没算过这么大的！干了！”
鬼将把胸脯拍得咚咚响（虽然他是灵体）：“反正都是死，不如死得轰轰烈烈！老板，你说怎么干吧！”
江沉看着重新燃起斗志的伙伴们，那个疯狂的笑容终于彻底绽开。
“好！”
“那我们就来谈谈，怎么给这个不听话的‘混沌公司’，写一份它无法拒绝的收购合同！”
“计划代号——‘以序克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