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根下的人越聚越多,密密麻麻的脑袋攒动着,像蚁穴里涌动的蚂蚁,一眼望不到边际。宫墙的阴影投在地上,将人群分成两半,一半在阳光下暴晒,汗水浸湿了衣裳,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一半在阴凉里瑟缩,却同样被恐惧攥紧了心脏,浑身发抖。
有人在宫门前烧纸,黄纸燃着的火苗窜得老高,像一条条跳跃的火蛇。纸灰被风吹得漫天飞舞,粘在别人的头发上、脸上,像点点诡异的泪痕,让人看起来格外狼狈。一个穿孝服的老太太跪在火堆旁,孝服是用白布做的,已经有些脏了。手里捏着张画像,上面是个年轻的士兵,眉眼清秀,笑容灿烂。“我孙儿才十六啊……” 她一边烧纸一边念叨,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尽的悲伤,“还没娶媳妇呢,还没好好看看这世界呢……”
旁边有个壮汉对着宫门磕头,他的额头已经磕出了血,血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 “砰砰” 的响,不一会儿就渗出血珠。血珠滴在金砖上,洇出小小的红痕,像一朵朵绝望的花,在冰冷的金砖上绽放。“陛下救救我们!” 他嘶吼着,声音里带着哭腔,喉咙因为过度使用而变得沙哑,“派天兵天将去救云州啊!救救我们的亲人啊!”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哭喊的行列,“陛下救救我们!”“派兵去救云州啊!” 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像滚雷般在宫墙下回荡,震得宫墙上的瓦片都微微发颤,仿佛要被这声音震落下来。有胆小的宫女从角楼的窗缝里往外看,被这黑压压的人群吓得赶紧缩了回去,手里的洒扫工具 “哐当” 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在这嘈杂的环境中也显得微不足道。
守卫的禁军列成三排人墙,他们的表情严肃,眼神坚定,手里的长矛斜指地面,寒光闪闪,像一排排锋利的牙齿。可面对汹涌的人潮,他们的防线像纸糊的一样脆弱。前排的禁军被推得连连后退,甲胄碰撞发出 “哐当、哐当” 的巨响,像一首悲伤的乐曲。有人没站稳摔倒在地,立刻被后面的人潮淹没,只露出一只挥舞的手臂,很快也没了动静,不知是生是死。
“都退后!不许靠近宫门!” 禁军校尉声嘶力竭地喊着,嗓子都喊哑了,声音像破锣一样难听。他拔出腰间的横刀,刀光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可这威慑力转瞬即逝 ——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直接冲了过来,与其说是冲,不如说是被后面的人推过来的。她撞在校尉的刀上,衣襟被划破,露出里面瘦弱的身体,却死死抱着孩子不肯松手,眼睛里满是哀求,像一只受伤的母兽。
混乱中不知谁打翻了担子,担子是用竹子做的,里面装着咸菜坛子。咸菜坛子摔在地上 “咔嚓” 一声,碎成了无数片。褐色的咸菜滚得满地都是,像一颗颗丑陋的珠子。酸臭味混着汗味、尿骚味,在恐慌的空气里弥漫开来,让人几欲作呕,胃里翻江倒海。一个小孩被绊倒,趴在咸菜堆里大哭,哭声像把锥子刺得人耳膜疼,撕心裂肺。
李泰的车驾恰好从街角经过,车驾是用紫檀木做的,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由四匹骏马拉着。可被这混乱的场面堵在了路口,动弹不得。车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他那张铁青的脸,眉头紧锁,像两座小山。“一群刁民!” 他低声咒骂着,拳头攥得发白,指节都有些发红,“不过是突厥破了个云州,就慌成这副样子!真是没出息!”
旁边的侍从连忙劝道:“殿下息怒,百姓无知,也是害怕突厥人,情有可原……” 侍从的声音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这位喜怒无常的殿下。
“害怕?” 李泰冷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不屑,“有这哭嚎的功夫,不如去新械坊帮忙造火药!李杰那个乡巴佬,现在怕是躲在工坊里偷着乐吧!” 他想起昨夜试验坊的炸膛,心里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 —— 要是他的火药能成,何至于让突厥人如此嚣张!” 他狠狠一拳砸在车壁上,紫檀木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车帘上的玉佩 “叮铃” 作响。
车外的哭喊声越来越烈,像无数根针在刺着李泰的耳膜。他猛地撩开车帘,正看见一个老丈抱着断裂的拐杖跪在地上,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嘴里反复念叨着 “云州不能丢啊”。那拐杖的断口处还留着新鲜的木茬,显然是刚才被人潮挤断的。
“殿下,咱们还是绕道走吧?” 侍从紧张地提议,手指紧紧攥着缰绳,掌心全是汗。他看见几个激动的百姓正朝着车驾这边张望,眼神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像要把这奢华的车驾烧个精光。
李泰刚要怒斥,人群里突然爆发出更大的骚动。有人指着宫墙大喊:“快看!是尉迟将军!”
只见朱雀门缓缓开启一道缝隙,尉迟恭身披明光铠,手持双鞭,在百名玄甲军簇拥下走了出来。甲胄上的兽纹在阳光下狰狞毕露,腰间的玉带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站在门楼上高声喝道:“陛下有旨!三日后出兵云州!凡阻挠军心者,斩!”
双鞭顿地的 “哐当” 声震得人耳朵发麻,玄甲军齐声应和,声浪直冲云霄。跪在地上的百姓愣住了,哭喊声渐渐平息,只有风吹过宫墙的呼啸声。
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突然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重新燃起微光:“将军!我男人叫张铁柱,在云州城头!求您一定救救他!”
尉迟恭没回头,只是朝着城门方向挥手。玄甲军开始列阵,铁蹄踏在金砖上的声音整齐划一,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李泰的车驾趁着这片刻的安静,赶紧调转马头,车轮碾过地上的咸菜渍,留下两道深色的辙痕。
车帘落下的瞬间,李泰听见身后传来震天的呼喊:“将军保重!”“杀退突厥人!”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 —— 等尉迟恭败了,这大唐的兵权,迟早是他的。
皇城根下的人潮渐渐散去,却在地上留下一片狼藉。烧黑的纸灰粘在血迹里,破碎的瓷片混着咸菜坛子的残渣,还有那枚被踩碎的翡翠玉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禁军校尉指挥着手下清理路面,甲胄上的血渍被风吹得发黑,他望着百姓们远去的背影,突然叹了口气 —— 这些人想要的不过是安稳日子,可这世道,安稳从来都是奢侈品。
护城河的水依旧流淌,将宫墙的倒影晃成破碎的片段。那个烧纸的老太太还跪在原地,画像上的年轻士兵在风里微微颤动,仿佛在对着长安的方向,露出一个年轻的笑容。护城河边的石阶上,妇人抱着孩子的身影渐渐被暮色笼罩,孩子的啼哭声越来越弱,可她依旧望着云州的方向,像一尊固执的石像。
暮色四合,朱雀大街上的灯笼次第亮起,昏黄的光线下,散落的小米和碎布娃娃的棉絮被风吹得打着旋。往生堂的老板正在清点木料,算盘打得噼啪作响,他没注意到,门板上新贴的价目表旁边,不知何时多了几滴暗红的血渍,像几行无声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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