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在我身上。
你是否真心想过,要推翻这清廷江山?要这清廷,彻底覆灭?
这个问题如同惊雷,在这死寂的地底炸响。不是对抗,不是反抗,而是推翻,是彻底覆灭。其间的决绝与彻底性,天差地别。
我忍着剧痛,脑中思绪急转。这不是一时意气可以回答的问题。我想起沛榆县衙的昏聩,想起洋人在华夏土地上的横行,想起京城皇宫的腐朽算计,想起东洋人用僵尸肉毒害百姓的丧心病狂,想起这一路所见清廷官吏的麻木、军队的糜烂、对洋人的卑躬屈膝、对百姓的残酷压榨,更想起那二百多年历史中,无数的屠戮、压迫、屈辱条约。
我的恨意,早已不仅仅源于个人恩怨。
我思忖了片刻,虽然身体虚弱不堪,但回答的语气却异常清晰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挤出来的:
当然想。此恨不共戴天。我顿了顿,感受着关节处传来的尖锐疼痛,那疼痛仿佛也在佐证我的决心,这朝廷,从上到下,早已烂透了根子。对内如虎,对外如羊。它存在的每一天,都是对这华夏山河、对亿万黎民的荼毒。我恨不能亲手将其龙旗扯落,将那金銮殿付之一炬!
说出这些话,我并未觉得激昂,反而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无比的确信。这是基于我所见所闻、所经历的一切,得出的最真实的结论。
老者静静地看着我,听着我语气中的恨意与决绝。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那握着清龙劫的枯手,几不可察地,又收紧了一分。
然后,我喘息着,补充了后半句,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力不从心的虚弱与无奈:
可是前辈,想归想。我如今自身难保,被困死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就算完好无损,我一介散修,筑基修为,面对这绵延二百多年、树大根深的庞然大物,又能做什么?不过是螳臂当车,飞蛾扑火罢了。这话说得颓然,却是眼下最残酷的现实。
咔嚓!咔嚓!
肩关节被硬生生推回原位的那一刻,我疼得眼前发黑,牙齿几乎要将嘴唇咬穿。但紧随其后的,是关节复位后那种酸胀中带着解脱的奇异感觉。
老人干枯如鸡爪的手动作快得只剩残影。他根本不给我反应时间,另一只手已经抓住我的肘部,一旋一推。
呃啊
又是一阵钻心的疼,但这次持续时间短得多。肘关节复位后,整条手臂虽然依旧肿胀疼痛,却终于恢复了基本的控制。
接着是另一条手臂,然后是脚踝。
他处理脱臼的手法粗暴直接,却精准得可怕。每一推一扭都卡在关节最恰当的位置,用最小的力道完成复位。这绝非寻常医者能做到的,这是无数次实战中练就的、用来对付敌人也用来治疗自己的生存技艺。
当最后一个脚踝关节咔地归位时,我整个人瘫软在泥水中,大口喘息。汗水混着泥水从额角流下,滴入眼中,刺得生疼。
但身体,终于又属于我了。
我艰难地撑起上身,尝试活动四肢。肩肘处传来阵阵酸胀的钝痛,脚踝肿胀得厉害,每动一下都像踩在针板上。可比起之前完全失控的状态,这已是天壤之别。
谢前辈。我嘶哑着说,声音里还带着疼痛的颤抖。
老人没有回应。他只是坐在原地,看着那具仅剩下一条萎缩的腿。深陷的眼窝依旧盯着我,里面的光芒晦暗不明。
我强撑着想要站起,双腿却不听使唤地一软,险些再次摔倒。关键时刻,我本能地运转真元,试图稳住身形。
就在真元流动的刹那
嗡!
清龙劫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
诡异的是,那柄剑竟自行从老人手中挣脱,化作一道青金色的流光,嗖地飞回我面前,悬浮在半空,最后落在了我的手里。
老人看着这一幕,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很好。他沙哑地说,声音里第一次有了情绪的波动,那是一种混杂着追忆、恍然和某种难以言说的复杂的情绪,似乎有些舍不得这把清龙劫。
我怔怔地看着悬浮在面前的古剑。
这把剑,有灵。老人缓缓说道,每个字都说得很吃力,仿佛在从锈蚀了两百年的记忆库中艰难提取,非得其主,不显其威。你跟它朝夕相处,已经有了气机的链接。
我握住剑柄。
就在指尖用力的刹那,一股温润的暖流自剑身传来,顺着我的手臂蔓延至全身。那暖流所过之处,肿胀的关节疼痛明显减轻,连带着疲惫不堪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这感觉就像是久旱逢甘霖。
老人的声音幽幽响起,在寂静的洞穴中回荡,得此剑者,可斩气运,可破虚妄,更可御剑飞行。
御剑飞行!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响。我想起了锁霞观中那些记载,想起了云渺真人偶尔提及的剑修之道,想起了传说中那些踏剑而行、瞬息千里的剑仙。
不过,老人的话锋一转,将我拉回现实,以你如今的修为,莫说御剑,便是催动此剑一成威能都难。
我握紧剑柄,感受着其中澎湃却难以调动的力量,苦笑道:前辈说的是。晚辈如今...连筑基后期都尚未圆满。
筑基后期?老人嗤笑一声,那笑声干涩得像是枯枝断裂,在这等灵气充盈之地苦修多日,竟还未结丹?你这小娃,资质尚可,悟性却差了些。
我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却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他说得对。
在山腹中修行的那些日子,我沉浸于真元的积累与压缩,却始终未能踏出最关键的一步,将液态真元凝结成固态的金丹。总感觉差一点什么,差一道契机,差一种明悟。
罢了。老人忽然说道,既被困于此,闲着也是闲着。老夫便指点你一二。
我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看什么看?老人冷哼一声,眼中却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如果那骷髅般的脸上还能称之为笑意的话,清龙劫既然让你得到,总不能让它明珠暗投。更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