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小鱼觉得自己像是在黑暗的深海中沉沦许久，将要沉落到最深处时，却被一道光给照过来，硬生生拽到了现实中来。
医生对一旁照看她的护士说道：“真是奇迹！卫小姐能够醒过来，这对于我们的研究简直是一个极大的帮助！让卫小姐好好休息，等钱老师做完手术，我会立即告诉他情况。”
小护士点了点头，把医生送了出去，回过来照看卫小鱼。
“卫小姐你刚刚才醒，不能吃太多油腻的食物，我请他们帮你熬了点流质食物，很清淡的，过一会儿，你吃点儿。”
小鱼微点了点头。
小护士便要走出去。小鱼想要将她唤住，嗓子却疼得厉害，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无奈的躺在病床上，眼睁睁望着那护士将门关上，再度把她一个人留在病房之中。
卫小鱼的脑袋里迟迟的，定在某一个点，什么都想不到。然而，耳朵边却又像是有一道很熟悉的声音，在细细微微的和她说着什么。她眼睛有一点湿，半侧过脸，耳中那一字一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她这段时间虽总是昏睡着，却并不是对外界一点反应都没有。她能听到外界的声音，能感觉到每一个来探望她的人，对她的关心与，爱。
稍晚的时候，钱主任过来，替她做检查。
卫小鱼隔了一段时间的恢复，嗓音稍微能有一点点的知觉。虽还是不能够像从前那样顺利的开口说话，不过慢一些，将速度放缓，虽仍疼痛，不过，稍微慢一点将，还是能够承受的。
“钱主任，阎晋他还好吗？”
钱主任听到这话，第一时间去看那站在一旁的护士。护士忙暗地里朝着钱主任摇了摇头。钱主任紧蹙的眉头略微放松了一些。转过脸来瞧着卫小鱼道：“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问题？”
他结束了手术，立即就赶到卫小鱼这边来。替小鱼做了一个详细的检查，除了个别指标，各项指标都没有什么大问题，这实在是一件叫人感到高兴的事情。不过，阎晋那里的情况就不怎么叫人放心了。虽然是一个小手术，可是他拖得时间太长了，今明两天的观察期是十分重要的。假如这中间出了什么差池......
钱主任有些不敢往下想。他曾替多少人做过手术，有成功，自然也有失败，可没有哪一回，叫他这样害怕失败，这样操心的。
“是突然改变主意，想要让我把他喊过来，见一见他？”钱主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
卫小鱼想摇摇头，却没能成功。他观察着钱主任脸上的表情，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那自醒来就莫名吊着的心有丁点的放松：“我只是有些担心，虽然说不上来为什么担心。”
她勉强笑了一下。相比之下，她应该更要担心自己的。他无论如何，总是比她要好一些的。钱主任在她动手术之前跟她说，阎晋已经按照他们之间的约定，动过了手术了，应该再没有什么事情，是会叫他不顺利的了。
钱主任一边收东西一边叮嘱照顾卫小鱼的护士说道：“卫小姐这段时间的饮食你一定要十分注意。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立即来问我，不要自作主张。”
护士忙点头答应，转过身来，帮卫小鱼把被子往上带了带。便要跟着钱主任往外走。
卫小鱼望着钱主任已走到门边的身影，想了想，还是把他喊住：“钱主任。”
钱主任朝那护士看了一眼，示意的眨了一下眼睛，护士便开门，拿着他带过来的医疗器械，走出去，将门带上了。
“你还有话想要跟我说。”钱主任了然的走回到卫小鱼的病床边上，顺势拉过一张凳子，坐了下来。
卫小鱼望了他一眼，半晌，微垂下眼皮，也不知在想什么。钱主任不着急追问，便坐在边上等着。隔了好一会儿，小鱼开口道：“我总觉得他出了什么事情，可是你们却瞒着我。但我自己一想，许只是我的杞人忧天。”
说完，她便将眼皮抬起来，望向钱主任。那眼中带着极大的期望，期望钱主任能够给她一个正确的，坦白的答案。
对于自己最亲最爱的那个人，总是喜欢报喜不报忧的。总是希望自己在对方心目中所留下的，永远是一个美好的、无坚不摧的形象。她当初是这样，阎晋眼下也是这样。说来说去，在他们两个的心中，不过是把对方看成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而不愿意叫对方望见自己狼狈、难堪的模样，却彼此都没有办法解决困境的时候。
钱主任犹豫着，叹了一声：“你想要让我说什么呢？其实，一直以来，最了解你们自己的，唯有彼此。在我看来，无论是什么样的环境，你们两个都不该有所隐瞒，而是应该一起去面对，一起去渡过。可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情况，又并非我们这些局外人能够插手去过问的，究竟应该以怎样的一种方式去处理，还是由你们自己决定。”
卫小鱼微垂着眼皮，不知在想什么。
钱主任又说道：“你和阿晋两个人，我虽没有全程参与你们之间的感情纠葛，也算是旁观了这么多年。据我的观察，你们，怕是分不开，离不了了。嘴上再怎样说得清楚，有些东西陷进去了，就是陷进去了。逃避，抽离，都不是好的办法。要想叫自己今后都不活在困局里，最好的办法就是面对。”
卫小鱼轻咬着下唇，她眼中亮晶晶的，盈盈然望着面前的钱主任：“钱主任，你有过那样一段感情吗？想要抽离，想要逃开，到最后兜兜转转，却还是回到了原点。没有办法躲掉。”
钱主任定定看着卫小鱼，眼神有片刻的涣散与迷茫。好一会儿，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钱主任微叹了口气，抬手在脸上抹了一下。他笑了，只是那笑容却并不怎样好看，反而显得苦涩，又酸又苦又涩：“我没有你们两个这样幸运。”
他望见卫小鱼的眼中露出有些不大认同的颜色，不禁将脸上的笑容再度牵扯得大了一些。
卫小鱼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一种笑容，明明是在笑，却是把所有的沧桑和苦涩都融合了进去。好友说不清的遗憾。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钱主任。从认识到现在，钱主任大约要算做是她看到的所有人之中最简单，生活最单纯的一个人。卫小鱼没有想过，他也会有一段难以言说的，心酸苦涩的过去。
“男女之间最好的感情，彼此都知道自己是对方心中的最重。我曾经有这样一个机会，虽不能得到那份感情，至少，我也曾有过尝试的机会，挑战的机会。可是我放弃了。”
钱主任抬手在自己的胸口锤了锤，卫小鱼不知他这个动作是表示锥心之痛的后悔，还是有别的什么意思。
钱主任接着说道：“可我那个时候觉得，即便我当时很喜欢，不代表我以后能继续喜欢。更加认为，相比之下，朋友之间的感情和我一直想要从事的职业是我最重要的，最应该重视的东西。我没有想过，一念之差，会令一切都走到无可挽回的道路上去。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因为身份，因为工作上的避嫌，我与她始终保持着距离。在她陷入困境的时候，我连扶她一把，说一句安慰她的话都没有。”
“错过了，就一辈子都错过了。”他长长叹息一声，两只手分开，盖在膝盖上。
卫小鱼不知道他有过这样一段过去，抱歉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不要紧，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钱主任坦然道，“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能够说出来，表示我也已经可以放下，不是很好么？”
然而他的表情并不是能够放下的样子。在将自己的旧伤疤扒开，还要笑着安慰听的人。卫小鱼心中越加感到愧疚。
“您的意思，我知道了。只是，我现在并不方便。假如可以的话，能请您帮我这个忙吗？”
钱主任点了点头，这一回，脸上的笑容不再似刚才那般，叫人感到满心的苦涩。他道：“你肯放开心怀，我自然应该帮助你。”
“我更应该感谢你。”
钱主任说着，站起身，半侧过去，看了看仪器上的数字。没有什么问题，才对卫小鱼说道：“你刚醒过来不多时候，好好休息。嗓子也要好好养着，我会配些药，他们会照顾你。”
小鱼点头道：“听说您才刚做了一台手术，应该很累了，那就不打搅你了。”
钱主任颌首，推门出去了。
卫小鱼躺在床上望着那被关上的一扇门，嗓子疼得隐隐似针尖戳刺。钱主任刚才最后一句话，可以说是含义颇深。他要感激她？自然是因为阎晋的事情。可他虽是阎晋很要好的一个叔叔，却也不到为了阎晋来感激她的地步。
他口中的那位“遗憾”，恐怕和阎晋的母亲是脱不了关系的。阎晋的父亲控制欲极强，阎晋的母亲当年与他一起之后，因知道阎晋父亲与别人结了婚，便要与之分手离开，却遭阎晋父亲的反对，更被阎晋父亲囚禁了起来。她曾听说过，阎晋的母亲当年能够顺利从阎晋父亲身边离开，是有人帮了忙。而能够叫阎晋的父亲放松警惕，能够帮得上忙的，自然是要和阎百铨十分要好，且相信的才有可能。这个人，十有**，就是钱主任吧。
真叫人唏嘘，这里面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故事，只是不知道她的父亲和母亲在这样的一段往事之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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