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孟元嘴唇阖动了好几下，那些话在喉口滚动流淌，可最终还是没有从舌尖上滚出一个字来。他垂着头，面孔落在阴暗之中，垂落在身侧的两只手紧紧揣着，身体紧绷，一动不动的站着。
“我并不想为难你。从我回到阎家，一直到现在，你都跟在我身边。虽然，你我之间也有些不开心，然而，我并不以为那有什么问题。人，总是会一时迷惘。我并不是一个冷血无情，不讲情面的人。”
阎晋眼梢眯起，以叫人极不易察觉的目光，在刘孟元的脸上神情扫掠了一圈。他直起身，单手放到口袋里：“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刘孟元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始终垂着头，声音从他低垂的下颚出传发出来：“我明白。您给我的机会，我一定会珍惜，不会叫您失望。”
阎晋抬手，在他肩膀上一搭。作势要走。
刘孟元就像是双脚钉在地板上，毫无反应。
阎晋往前走了两步，转过来，看着刘孟元的样子，眉梢微微一展，不禁露出轻笑。他朝刘孟元喊了一声。他喊他：“大元！”
刘孟元浑身像是被惊雷击中一般，他愣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去。满目惊讶愕然的望着阎晋。那眸中，更有着说不出的情绪，在眸子深处，已无法控制住，浮上眼色，泄于眉梢。
他张了张嘴，还是未能说出什么来。
阎晋朝着他一笑：“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
阎晋说着，脸上的笑容缓缓的收了起来，他似无限感叹道：“果然很久了，我竟有些忘记，你当时是怎样称呼我的。阿晋，还是阎晋？”
刘孟元盯着他看，两个人视线相接，像是一瞬间穿过重重时光的阻碍，回到了最初认识的那一刻。刘孟元始终灰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眼中的光也渐渐亮了起来。
阎晋抬手，在他肩膀上一拍：“陪我去喝一杯。”
说着边拉开门走出去，刘孟元跟他到外面，犹豫道：“阎总，您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喝酒......”
阎晋不理会他，随着电梯门打开，阎晋走了进去，站在里边望着他微笑：“你要是不进来，这扇门就一直不关了。”说着，将手按在那打开键上。
刘孟元顿了顿，还是走进去。站在阎晋的身侧，刘孟元的身体仍旧显得有些紧绷。
“大元，我有时候会想，当时让你留在公司里，让你跟着我，到底是对还是错。”阎晋说，目光落在前面光洁的电梯壁上，“你离开胜宇，一样会有不错的发展。你是一个聪明人，对人又很诚恳。现在的人，要么聪明而无诚恳，往往落了奸猾的圈套；要么忠诚而无脑子，成了迂腐鸡肋。你很好。”
他说着，转过脸来，朝着刘孟元瞧了一眼。
刘孟元目光投过去，与电梯壁上，阎晋的视线相接。他说：“要是没有阎总的提拔和教导，我不可能是现在的我。什么聪明诚恳，和我不会有任何关系。我只会成为一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拿着不够交房贷的微薄工资，过着捉襟见肘的日子。”
阎晋笑着，垂下长睫，摇了摇头。
两人一时不讲话，电梯直往下，一层一层的降落。只听到“叮”的一声，电梯到了底层，阎晋首先走出去，刘孟元跟在其后。
此时正是下班时间，不少员工从工作电梯那端走过来，看到阎晋和刘孟元一前一后从电梯里出来，忙的和两人打招呼。
阎晋只点了点头，很快绕到一旁，刘孟元跟他过去，阎晋问：“公司里的车？”
刘孟元道：“是。”
他回来之后，始终没有买过车。一直都是用公司里的车，公司里的司机。他到的每一个地方，在公司里的用车登记处都会有记录。阎晋知道他的用意，他想要借此来表明自己的清白，来赢得自己的“被信任”。
其实，他不必要这样做，在阎晋，也不会怀疑他。有句话说得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假若当真怀疑他，阎晋不会在此时这样关键的时刻冒险。
两人到了酒吧，处于酒吧一条街的巷尾，很不显眼的一家小酒吧。阎晋和刘孟元进去，熟门熟路，在最靠里的一间小隔间坐了下来。老板娘过来，拿着酒水单子，眯眼，首先在阎晋面上绕了一圈，又将视线定在刘孟元的脸上。
“两人很眼熟，是我们这里的常客？”
老板娘笑着打招呼。她脸上的妆容仍是那样艳丽，笑容却仍很明艳，只是眼角眉梢多了些皱纹，已不再那样年轻。
阎晋笑了笑，点了两杯杯威士忌，又要了一大杯的伏特加。
老板娘才刚写下单子，笔往手心里一收，站直了身，望着他们两个笑了起来：“是你们啊！两个闹事的小兔崽子！我说怎么这样眼熟！在我这里，能混着威士忌和伏特加，清清醒醒闹事的，还就你们两个！”
“看起来，两个人混得都不错。”她说着，眼睛扫了一眼眼睛和刘孟元身上的着装，豪爽的说道，“好！为了祝贺你们两位，我免费再送你们一杯伏特加。只是，别再喝了酒在我这里闹事砸场子啦！”
她把条子往桌上一拍，笑着出去。
阎晋笑了笑，低首，在那张条子上扫了一眼，伸手拿过来，老板娘的英文仍旧不好，威士忌的英文还是一如从前，拼错了。
刘孟元也顺着阎晋的目光看过去，瞧见了那写错的英文：“看到她，好像那么长的时间，一切都没有改变。”
阎晋把条子放回去，身体往后稍稍靠在椅背上：“人能始终不变，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刘孟元未说话，耳朵边是不知名的一首外文歌，他隔着帘子往外看，吧台的一侧，有歌手和乐队正在演出。
“还记得那天夜里，我们是为了什么跟人打起来？”
刘孟元说：“我不自量力，抢乐队的饭碗，可是，唱得实在难听，还不肯接受底下人的嘘声。”
阎晋不禁笑出声来：“你是一个很有胆量的人。”
“不，是一个始终看不清眼前的人。一个愚蠢的人。”刘孟元说道，“我犯下的错，要令你跟我一起承受后果，一直都是。”
阎晋侧过脸来看他：“大元，我知道，你是被人蒙蔽，遭人利用。”
刘孟元一只手放在桌上，微微的颤抖。他头半垂着，眼也半垂着，脸上露出十分痛苦的神色来。他不说话。
阎晋叹了一声：“等这段时间过去，我会把人交给你。到时候，是走还是留，都由你自己说了算。当是我这几年对你的赔偿。”
“阎总！”
刘孟元没有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惊讶愕然的抬头看向阎晋：“不，错的人是我，是她！是我应该向您道歉补偿，是她.....”
阎晋道：“当真要让她付出代价，你知道我会怎么做，你肯，你舍得？”
刘孟元一时语塞，抿着唇坐在一旁不出声。
阎晋笑笑：“就当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再说，这几年也够她受的。我相信，她不敢再乱来。”
刘孟元忙道：“她不会！我一定会看着她，不会再叫她有任何机会，伤害任何人！”
他一口气说完，就见阎晋似若有所思的凝着他，见他看过来，那目光里露出一丝不明所以的笑意。阎晋朝着他，微微的点了点头。
刘孟元有些不大清楚他这点头到底是什么意思，莫来由的，心中生出一股忐忑来。他抿了抿唇，道：“阎总，我一直想替听雨向许小姐道歉，可是......”
阎晋摆了摆手，这个时候，老板娘正好将他们点的酒送了过来，还有加送的几碟子下酒食物。
阎晋将伏特加推到刘孟元的跟前：“今天也不要不醉不归，这两杯是你的，剩下的，我不强求你，你也别要求我。”
阎晋脸上带着笑意，眸中的颜色也是温缓的。那刚才叫刘孟元心中一凛的神色，半点不见。刘孟元将杯子拿起来，阎晋顺势就将酒杯朝着他举了举。刘孟元便依势过去，和他的杯子碰了一碰。
阎晋道：“敬你，也敬这几年的时光。过去的都过去，以后的，重新开始。”
刘孟元点了点头，就着杯子先就喝了一大口。他心神不宁，险些呛到。忙将杯子放下来，一望胸口，已叫酒杯洒得一片水渍了。
刘孟元顿感到尴尬，手晾着，有些不知所措。还好老板娘反应很快，立即叫人拿了毛巾过来，又让刘孟元把衣服脱下来，放到一边晾一晾。
阎晋始终不开口，像是陌生人一般，坐在一旁望着狼狈的刘孟元。
刘孟元觉得，他有些看不明白眼前的人了。
刘孟元道：“我去整理一下。”
阎晋抬了抬手，做出随他的动作。刘孟元揣着一丝忐忑，去洗手间整理身上的酒渍。
站在镜子前，刘孟元望着镜子里的人深吸口气，又无奈的摇了摇头。打开水喉，他刚要俯身接水，忽见着眼前有影子，身旁多了一个人。
刘孟元下意识要抬头，那人却抢先一步说道：“我建议刘先生，在我说完我将要说的话之前，你最好还是不要起身。免得，对彼此造成不利影响。”
刘孟元的动作一顿，心上不禁猛的一跳。
最快更新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