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咬着嘴唇，发誓要丢掉的情绪，被风吹起了褶皱。
她迟疑着：“你问他做什么？”
阎晋的指尖在她裸露的肩背上缓慢的游移，暧昧，脉脉。
他说：“你说做什么？”
他说：“许念，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做这种蠢事，你能得到什么？报仇？”
他轻笑：“你这是在自掘坟墓。”
许念一把打掉他在她肩膀上移动的手：“就算是自掘坟墓也比认命等死得好！”
她这一动，把伤给牵动了，医生正好开门进来，登时斥道：“说了别动别动！你这孩子的脾气还真是一点不好！”
拍了拍许念的手，医生道：“别动！”
便将麻药推进了她的手臂里。
她渐渐失去知觉，闭着眼睛，感受不到疼痛。
阎晋走出去，等了大约有两个小时左右，医生才出来，将她手掌、胳膊，还有背上的玻璃渣都清除干净。
她趴在病床上安稳的睡着，乌黑的发散落下来，衬得一张小脸越发雪白。
额中的一点红印，仔细看，是经后期处理的一道纹身。那纹身中隐藏了伤口，虽不清楚，在这样近距离的观察，却也瞧得明白。
他看了她一会，那如羽扇似的长睫微微颤动，她将醒来。
阎晋望着她，并不移开视线。
许念察觉到他在看她，竟有些不知所措，便闭着眼睛，想等他移开目光之后，再睁开双眼。
“打算等到天亮？”
可他显然早就知道她已经醒了。
许念被迫睁开眼睛，与他凝视她的目光无可避免的相接，她别开眼，将目光落在前方一台饮水机上。
他不开口，她也不说话。
半开的窗户外有虫鸣的声音，一阵一阵，像乐队到了后半场，有些疲软懒懒的模样。
房间里被衬得越加静谧。
她并不知道有什么要和他说，也不知道他想要和她说什么。
“回去吧。”
终于，她打破了这似乎将蔓延到地老天荒的沉默。
“着急？”
他反问的声音里带着嘲弄。许念知道，他心里是绝对的瞧不起她的了。可这也没有什么要紧，被他看得起还是看不起，对她剩余的人生并没有什么影响。
她坦白道：“很着急。”
“今天是我未婚夫的生日，缺席一整夜可不太好。”
边说边要从病床上爬起来，可她背上刚上了药，衣服是不能穿的。
阎晋却不打算回过身去避一避，做一个正人君子。
他直喇喇的看着她，打算就这样看她裸/露着上半身爬起来，下床。
许念无可奈何的又趴了回去，咬了咬嘴唇。
阎晋盯着她有些急躁愠怒的双眼，道：“你未婚夫的七十大寿，对你来说很重要？”
语带嘲讽。
许念已忍了恼怒，她白了他一眼：“很重要！”
“要是阎先生你不在乎被你不喜欢的医院消毒水熏上一整夜，你可以留下，我自己回去。”
她手艰难的够着脚边的床单，打算用床单将就一下，到外面借医院的电话打给白景明，让他过来接她。
阎晋将她的手臂一握。
许念吃痛，又跌了回去。
女生趴着，总有点不便，这样一跌下来，胸前撞得有点痛。她已有些不耐烦：“阎晋！”
他并不担心她会对他发怒，目光幽深的盯着她的双眼，像要从她的眼中抓出些什么来。
许念心间有一丝颤抖，她下意识将脸别开。他伸手握住了她的下巴，逼迫她抬头，只是他锐利，如手术刀，要将她心脏剖开，得到真相的眼光。
她脸孔僵硬起来，隐忍着，面无表情：“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
他低头，高挺的鼻尖与她的鼻端只有分毫的距离，许念能感受到他鼻息间温热的呼吸，耳朵悄悄的红了起来。
他说：“离开，趁你还有机会。”
她不顾疼痛，扬手拍掉了他掐着她下巴的手掌，冷笑：“我还有机会？从我弟弟死的那天起，我已没有别的路可走。”
她仰首，目光坚硬的直视他的双眼：“每一个人都要为他所做的事付出代价。我弟弟不会白死。哪怕这个世界金钱至上，有钱有势的人杀一个人就像杀一条狗那样无所顾忌，我们这种人的命就像草芥一样毫无价值。拼着我这一条命，我也要叫你们知道，没有这样便宜！”
她眼睛红得像水鬼，沾满了愤怒、怨恨，报复：“有本事，你现在你就掐死我。否则，我发誓，我不会叫你们好过。谁毁了我们的生活，谁就要付出代价！”
阎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缓缓点头。
他连说了两声“好”，也不知是什么意思，直起身，眼含深意的在她身上一放，拉开门走了出去。
许念趴在病床上，盈满眼眶的泪滑落下来。
她伏在枕上，想着一帧帧过往，情绪有些崩溃。把脸埋进枕头，闷住了那停不下来的泪水。
哭了一会，她伸手，将包里的手机拿出来，打了个电话。
白景明来得很快，看到她伤得这样严重，不禁吃惊又心疼。
将许念让他带来的衬衫给她，他找了护士过来帮忙，自己在门外等着。
大约十五分钟之后，许念在护士的搀扶下出来。
白景明上前扶住她。
两人慢慢的往外走。
“要拿个轮椅过来吗？”
许念摇头，问：“宴会怎么样了？”
白景明道：“要不是你打电话给我，我根本不知道你出了事。苏家瞒得滴水不漏。”
许念笑笑：“一个才认识一个礼拜的女人，一个是亲生女儿，天平的称往哪边倾斜，还是可以预见的。”
白景明蹙眉：“你确定要继续下去？我担心你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
许念就着他的手坐进车内：“再难过的日子都过去了。”
犹豫了一会，许念说：“刚才，是阎晋送我来的医院。”
白景明打方向盘的手一顿，瞧了她一眼：“你们谈过了？”
许念点头。
白景明担心道：“阎晋不会让你这样容易就进入苏家。他会不会把你们两个的事都告诉苏秉中？”
许念笑了：“他又不是傻子。”
白景明又问：“那他知道你假装失忆的事吗？”
“一开始我就没打算隐瞒他。他很了解我，与其自己露出马脚叫他抓住，不如老老实实。”
许念吐了口气，她调整了一下趴着的姿势，眼睛望向前面架势椅上的一个黑点，说道：“再说，阎家和苏家原就是联姻，不见得阎晋对苏安琪有多少感情。我想，目前来说，他还不会为了一个苏安琪，让自己陷入不必要的麻烦中。”
“可既然他们已经结婚，苏阎两家就成了一个利益结合体，注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确定他不会出手阻止？”
许念凝着那一个黑点的视线渐渐变得冷而虚空，尖锐锋利，她等了好一会，才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似叹息般呢喃出口：“那就是死是活，各凭本事。”
白景明担忧的望着后视镜里，她微弱的一点身影，有话卡在喉咙口，可要说，却怎样也说不出来。
白巍峨与沈玉还在苏家参加宴会，白景明让人煮了些粥送到许念的房里，看到她艰难的拿手够床头边上的一个小盒子，白景明忙把门关上，将粥放到一旁，过来替她把铁盒子拿过来。
许念道了一声“谢”。将铁盒子抱在怀里，珍重的抚了抚。
白景明道：“真对不起，我没能把冠一带回来。”
许念将铁盒子打开，里面是冠一放着的，姐弟俩从小到大的照片。他到国外读书时，撒娇说总是做梦梦见她，想她，许念就将两人自小到大的合照整理后，寄过去给他聊以慰藉。没想到，现在却成了她的寄托。
“你帮我把他的东西拿回来，我已很感激。”
许念把照片收起来，看向白景明：“你还收留了我。”
白景明愧疚万分：“要不是因为我爸拿你去跟苏秉中换投资，挽救公司颓势，你怎么会去跟一个足以做你父亲的人......”
他说不下去。
许念笑了笑：“是你爸救了我，再说，我自己也愿意，没人逼我。”
“既可以报答白伯伯的救命之恩，又能替我弟弟报仇，没什么不好。”
见白景明仍自疚着不说话，许念看了看他放在一旁的粥，问：“这是给我的？我还真饿了。”
白景明听了，忙起身拿过来。
她受伤不方便，白景明犹豫了一会，道：“我喂你吧。”
许念正要开口说什么，外面响起敲门声，白景明的父亲白巍峨在外说道：“景明，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白景明蹙眉，回答：“等一等，我去您的书房找您。”
白巍峨不容拒绝道：“现在就给我出来！”
语气中已隐含不悦。
许念道：“让王妈进来帮我，你先去。”
白景明还要再犟，白巍峨道：“你再不出来，我就开门了！”
白景明无可奈何的把碗放下来，看了许念一眼，推门出去。
白巍峨的视线透过门缝穿进来，警告的瞪了一眼许念，转身便走。
白景明跟了过去。
许念不在意的轻笑一声，她手指在铁盒外表面上轻轻的摩擦，眸光落在不远处的地板上。定定的，坚韧、冷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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