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山庄的偏厅内,香雾袅袅,却驱不散那份潜藏在奢华下的诡异。李莲花应下了公羊无门“小住几日”的提议,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感激。
公羊无门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如同最精明的商人,在李莲花苍白的脸上和一旁冷若冰霜的乌素、气势迫人的笛飞声身上来回扫视,仿佛在掂量着这三人的价值与风险。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公羊无门抚掌笑道,“庄内已为三位备好了清净的客院,一应用度,皆按上宾之礼。李神医可安心静养,待庄主身体好转,定当亲自与神医详谈。”
他招来一名眼神同样略显呆滞、但举止规矩的侍女,吩咐道:“带三位贵客去‘听竹苑’休息,好生伺候,不得怠慢。”
“是,公羊先生。”侍女低眉顺眼地应下,对着李莲花三人微微一福,“三位贵客,请随奴婢来。”
李莲花在乌素的搀扶下起身,对着公羊无门虚弱地拱了拱手:“有劳……公羊先生费心。”
公羊无门笑容可掬地还礼:“李神医客气,请。”
跟着侍女穿过层层回廊,越是往里走,李莲花心中的那份异样感便越是清晰。这山庄的布局,看似符合富贵人家的审美,亭台水榭,错落有致,但细看之下,某些角落的植物搭配、假山石的位置,竟隐隐暗合某种困锁、迷障的阵法雏形,虽远不如女宅外围的迷阵精妙,却也绝非寻常富贵人家会使用的格局。
而且,沿途遇到的仆役侍女,无一例外,眼神都缺乏灵动,动作规范得如同尺子量过,仿佛一群被设定好程序的傀儡。
“乌素,”李莲花借着咳嗽,用极低的声音对身旁的乌素道,“留意……这里的下人。”
乌素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冰冷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早已将沿途所见每一个人的细微动作、呼吸频率都纳入眼中。她的结论与李莲花一致——这些人,心神或多或少都被影响了。
笛飞声依旧沉默地跟在最后,他对这些装神弄鬼的布置和心神被控的蝼蚁毫无兴趣,只是偶尔抬眼扫视一下周围的环境,评估着可能存在的威胁等级。这山庄,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听竹苑位于山庄较为僻静的一角,环境倒是清幽,院外修竹成林,随风飒飒作响。客院内部陈设依旧奢华,但总算少了些外界的金碧辉煌,多了几分雅致。
侍女将三人引入院内,安排好房间,又恭敬地询问是否需要用些茶点,得到否定的答复后,便躬身退下了,言行举止挑不出半点错处,却总让人觉得少了点人味儿。
侍女一走,乌素立刻反手关上院门,仔细检查了一遍院墙和房间,确认没有明显的监视机关或窃听装置。
“少主,这庄子不对劲。”乌素回到李莲花身边,声音冰冷,“那些下人,像是被药物或邪术控制了。”
李莲花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微微颔首,脸色在竹影摇曳下更显苍白:“嗯……而且,你闻到没有?这山庄里,用来掩盖某种气息的香料,品种之多,用量之豪奢,简直……欲盖弥彰。”
他轻轻吸了吸鼻子,继续道:“龙涎香、鹅梨帐中香、苏合香……还有几种极其名贵、甚至宫中都少见的海外异香。混合在一起,味道固然奢华,却也太杂了,反而像是在拼命掩盖着什么……比如,血腥味,或者……尸臭味。”
笛飞声抱着臂,靠在门框上,闻言冷冷地插了一句:“装神弄鬼,直接抓了那管家,一问便知。”
李莲花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阿飞表弟,稍安勿躁。我们如今是客,是来‘求药’的,总要讲些礼数。况且,这元宝山庄水深得很,贸然动手,只怕打草惊蛇,拿不到‘冰魄雪莲子’是小事,若引来更大的麻烦,就得不偿失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既然他们让我们住下,我们便好好‘做客’。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他让乌素取来笔墨,并非真的要写什么“金针渡厄”的秘术,而是借此机会,将一路行来观察到的山庄布局、可疑之处,以及那些香料的大致种类,一一记录下来。他需要梳理信息,找出其中的关联。
“乌素,晚些时候,你借口为我寻找煎药的静水,在庄内稍微走动一下,重点留意厨房、库房,以及……下人聚居的区域。看看能否找到他们被下药的证据,或者香料的来源。”
“是。”乌素领命。
“阿飞,”李莲花又看向笛飞声,脸上露出那副“需要帮忙”的诚恳表情,“劳你大驾,感知一下这山庄内,除了我们和那些被控制的仆人,还有多少‘活人’的气息?尤其注意,有没有……特别虚弱,或者特别强大的存在。”
笛飞声瞥了他一眼,虽未答应,但也未拒绝,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周身的气息变得愈发沉静,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了一体,无形的感知如同水银泻地般,悄然向整个山庄蔓延开去。
李莲花看着他这架势,知道他已经开始做了,便不再打扰,低头继续研究自己写下的线索。
元宝山庄,金满堂,公羊无门,冰魄雪莲子,控制心神的药物,掩盖气息的混合香料,疑似阵法的布局,还有那惊鸿一瞥的死寂怨气……
这一切,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与南胤、与万圣道,又有着怎样的联系?
他轻轻咳着,指尖无意识地在纸上划过,脑海中飞速拼凑着这些碎片。
夜色,渐渐笼罩了这座看似金玉满堂,实则暗藏机锋的山庄。
风暴来临前的宁静,总是格外压抑。
而他们这三个不速之客,已然成为了投入这潭深水中的石子,涟漪,正在悄然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