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孩童在街上奔跑，不小心摔倒，膝盖磕破了皮。
他没有哭着找娘，而是冲着天上大喊：“龙伯伯，我摔疼了！”
话音刚落，一条在云层中巡逻的青龙便探下头，龙须轻轻一拂，一点莹绿色的光芒落在孩童的膝盖上，伤口瞬间愈合。
孩童咯咯笑着爬起来，继续追逐打闹。
城中心，两拨人正在激烈地争吵，似乎是为了争夺一块地盘。
吵到最后，双方的头领没有约架，也没有谈判，而是同时跑到城中最高的一座塔楼下，对着塔顶盘踞的一条老龙跪拜。
“请龙神大人为我等做主！”
那老龙睁开昏昏欲睡的眼睛，打了个哈欠，龙吟声传遍全城。
“此地划为东城所有，西城补偿三袋谷物。再有争执，一并逐出城去。”
一场足以引发流血冲突的争端，就这么被轻易地解决了。
西城的人虽然不忿，却也不敢有任何异议，只能垂头丧气地领命。
敖萱站在街角，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她看到的，不是一个人族部落。
而是一个巨大的，被圈养的宠物园。
龙族，成了他们的保姆，医生，法官，甚至是工具。
这样的和平，太安逸了。
安逸到，磨灭了他们骨子里最宝贵的东西。
自强不息。
敖萱想起了天道那冰冷无情的声音。
无量量劫。
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若是大劫降临，龙族自身都难保，谁来庇护这些人？
靠他们自己跪在地上祈祷吗？
真是……天大的麻烦。
让她永远这么当保姆，她可没那个耐心。
一劳永逸的办法，只有一个。
让他们自己，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
敖萱的身影从城池中消失。
下一刻，她出现在人族疆域正中心，一座名为“首阳”的高山之巅。
她盘膝而坐，没有释放任何威压。
但她的声音，却在同一时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无论是在田间劳作的农夫，还是在牙牙学语的婴孩。
“吾乃东海敖萱。”
“今于首阳山，传授大道五百年。”
“有缘者，皆可来听。”
声音浩荡，却不威严，如同春风拂过大地。
整个洪荒的人族，在这一刻，都静止了。
他们茫然地抬起头，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东海敖萱？
那是谁？
但“大道”两个字，却像是刻在他们血脉深处的烙印，让他们生出无限的向往。
很快，第一个人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朝着首阳山的方向，迈出了脚步。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越来越多的人，从城池中，从村落里，从山野间走出。
他们汇聚成溪流，又汇聚成江河，朝着那座高山涌去。
龙族的守护者们也被惊动了。
他们飞上云端，看着地面上那浩浩荡荡的人潮，不明所以。
当他们得知是龙族的小殿下要在首阳山讲道时，更是满心困惑。
给这些孱弱的人族讲道？
有什么用？
但那是小殿下的命令，他们不敢违抗，只能默默地看着。
敖萱坐在山巅，看着山下黑压压的人群。
她没有开口。
只是闭上了眼睛。
一朵金色的莲花，在她头顶缓缓绽放。
那是大道法则的具象化。
她开始讲述。
不是龙族的修行法门，也不是那些高深的先天神魔之道。
她讲的，是她专门为人族推演出的法门。
此法不重肉身，不重血脉。
重在神魂，重在意志。
引天地灵气入体，淬炼凡胎，开辟紫府，凝练金丹，孕育元神……
这是一条完全不同于洪荒主流的，从无到有的通天之路。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天花乱坠，地涌金莲。
紫气自东方而来，笼罩了整座首阳山。
山脚下的凡人，听得如痴如醉。
有人当场盘膝坐下，竟引动了气感，迈入了修行的门槛。
有人抓耳挠腮，不得其解，却依旧不愿离去。
有人心生杂念，听到的便只是靡靡之音，昏昏欲睡。
岁月悠悠。
五百年，转瞬即逝。
首阳山下，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
一座座简陋的庐舍，围绕着山脚建立起来，形成了一座新的城市。
城里的人，身上都带着或强或弱的法力波动。
他们不再需要土龙翻地，因为他们学会了地行术。
他们不再需要水龙布雨，因为他们掌握了呼风唤雨的法诀。
他们学会了炼制丹药，治疗伤病。
他们学会了锻造兵器，狩猎猛兽。
他们开始建立自己的秩序，用自己的力量，解决自己的争端。
虽然他们的力量还很弱小，最强者也不过是金丹之境。
但在他们身上，敖萱看到了那簇，被她亲手点燃的火。
人道之火。
五百年的期限，到了。
山巅之上，那讲道的声音，停了。
山下，数以百万计的人族修士，齐齐睁开眼。
他们对着山顶的方向，深深拜下。
“恭送圣师！”
声音汇聚在一起，直冲云霄。
敖萱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山下那一张张坚毅而充满活力的脸。
她的声音，最后一次在人族疆域响起。
“道，已传下。”
“路，在你们自己脚下。”
“龙族的庇护，终将远去。自强，不息。”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消失在山巅。
只留下一座空山，和一个人族崭新的纪元。
首阳山巅的风，带走了最后一句叮嘱。
敖萱的身影消失，只余下山下那数百万双仰望的，燃烧着火焰的眼瞳。
人道之火，已然燎原。
从此，洪荒大地，不再只有神魔巫妖，更多了一抹名为“人”的色彩。
东海，水晶宫深处。
敖萱的身影凭空出现，直接瘫倒在一张巨大的珍珠贝壳床上。
五百年不眠不休地讲道，哪怕对圣人之尊，也是一种精神上的消耗。
太累了。
当老师果然是天底下最麻烦的差事，没有之一。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柔软的鲛绡被褥里，只想就这么睡到天荒地老。
可脑子里却静不下来。
人族之事了结，算是对天道有了交代。
但那“无量量劫”四个字，就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神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