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火红莲的危机虽已化解,玄觉指尖那缕淡红色的、蕴含净化与毁灭双重意味的气息却并未立刻散去。他凝视着这缕新生力量,眼神深邃。混沌之力竟能转化业力,这完全超出了他对力量认知的范畴。是福是祸,难以预料,只能慎之又慎。
他缓缓散去了指尖气息,目光投向山谷之外。林风眠提到的那些形迹可疑的“军中斥候”,以及李无忧传来的京都暗涌消息,都让他无法安心在此久留。药王谷的宁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假象。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玄觉对身旁的央金和林风眠说道,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我苏醒的消息恐怕瞒不了多久,继续留在此地,只会给药王谷带来更大的麻烦。”
央金毫不犹豫地点头:“你去哪,我去哪。”她的世界早已与玄觉紧密相连,无论前路是刀山火海,她都会同行。
林风眠面露忧色:“玄觉师傅,你的身体……”
“已无大碍。”玄觉微微摇头,“本源虽未完全恢复,但行动无虞。况且,有些事,躲是躲不掉的。”
他意已决,林风眠也不再劝阻,只是道:“既如此,我立刻去禀明谷主,为你们准备些路上需用的丹药和盘缠。”
玄觉苏醒后第五日,一切准备就绪。药王谷主亲自相送,赠予了不少珍稀的疗伤和恢复元气的丹药,更是将一块代表药王谷客卿身份的玉牌交给玄觉,言道若遇困难,可凭此牌向各地与药王谷交好的势力求助。
“小师傅此番前往京都,龙潭虎穴,务必万事小心。”谷主郑重叮嘱,“京都局势复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远非江湖争斗可比。”
“多谢谷主,贫僧省得。”玄觉合十行礼。他换下了一直穿着的僧袍,穿上了一身林风眠准备的普通青布衣衫,虽依旧难掩那份独特的沉静气质,但至少不那么引人注目。额前的印记也被央金用些许草药汁液巧妙遮掩,不仔细看难以察觉。
两人辞别药王谷众人,并未选择官道,而是再次潜入山林,迂回向着北方,那个象征着权力与阴谋中心的巨大漩涡——京都方向行去。
一路上,两人明显感觉到气氛的不同。越往北走,官道上的车马行人越多,其中不乏气息精悍、携带兵刃的武林人士,更有许多行色匆匆、穿着各色官服或是豪门仆役装扮的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躁动与紧张的气息。
沿途城镇的茶馆酒肆里,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谈论最多的,便是当今圣上龙体欠安,已许久未临朝听政,朝政由几位阁老和那位权势熏天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共同把持。几位成年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日趋激烈,各自拉拢朝臣、结交江湖势力,京中局势暗流汹涌,山雨欲来。
“听说二皇子最近招揽了一位西域来的番僧,法力高深,能呼风唤雨?”
“三皇子府上更是门客如云,据说连南疆的用毒高手都投靠了他!”
“还有五皇子,母族势大,与镇守北疆的军方关系密切……”
“嘘!慎言!慎言!莫谈国事!”
种种流言,真假难辨,却勾勒出一幅京华权力场上龙蛇起陆、群魔乱舞的混乱图景。
血莲教与朝中权贵勾结,会选择哪位皇子?他们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为了扶持一个傀儡皇帝,还是有着更深远、更恐怖的图谋?这一切,是否与那沉寂的寂灭星庭有关?
玄觉心中念头飞转,隐隐觉得,自己体内的源核碎片,以及那玉阙钥匙,恐怕正是这巨大阴谋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数日后,两人抵达了距离京都尚有百里之遥的“漳德府”。此府乃南北通衢要道,商贸繁盛,三教九流汇聚,消息也最为灵通。
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下,央金负责警戒,玄觉则独自一人,来到了城中最大的茶馆“聚贤楼”。他选了个靠窗的僻静位置,要了一壶清茶,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灵觉早已如同无形的蛛网般悄然散开,捕捉着茶馆内嘈杂声浪中的有用信息。
“……嘿,你们听说了吗?前几日京里出了件怪事!”邻桌几个看似行商打扮的汉子正在低声交谈,引起了玄觉的注意。
“什么怪事?”
“城西永宁坊,一夜之间死了七八户人家,都是些没什么背景的平头百姓,死状凄惨,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精血,变成了一具具干尸!官府查了几天,屁都没查出来,最后以‘邪祟作乱’草草结案了!”
“吸干精血?这……这听着怎么那么像魔教手段?”
“嘘!小声点!不想活了?现在京里风声紧,据说宫里那位……”说话的人指了指头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身体越来越差,几位爷都盯着那个位置呢,这种时候,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
吸干精血?玄觉心中一动,这手法,与血莲教修炼邪功、以及进行血祭的方式何其相似!难道他们已经在京都开始动手了?
就在这时,茶馆门口一阵骚动。几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官差簇拥着一位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中年太监走了进来。那太监身着葵花团领衫,气派不凡,茶馆掌柜立刻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将其请上了二楼的雅间。
“是东厂的人!”有人低呼,茶馆内的嘈杂声瞬间低了下去,人人面露忌惮之色。
东厂?皇帝的耳目爪牙,权势滔天,行事狠辣。他们出现在这里,是例行公事,还是与京中的诡异命案有关?
玄觉不动声色地收回灵觉,心中思忖。东厂、皇子、血莲教、诡异命案……这几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
他正准备起身离开,眼角余光却瞥见对面街角,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人做普通商贩打扮,头上戴着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容,但玄觉还是一眼认出了他——正是在药王谷外窥探的“军中斥候”之一!
果然被盯上了!而且对方似乎并未因他们离开药王谷而放弃,反而一路跟到了这里!
玄觉心中凛然,知道行踪已然暴露。他不动声色地放下茶钱,起身离开茶馆,汇入街道上熙攘的人流。他没有立刻返回客栈,而是在城中绕了几圈,确认甩掉了可能的跟踪者后,才悄然回到住处。
将所见所闻告知央金,央金眼中杀机一闪:“要不要我去把那个尾巴处理掉?”
玄觉摇了摇头:“打草惊蛇,反为不美。既然他们已经知道我们来了,不如将计就计。我们明早便启程,直奔京都。我倒要看看,这龙潭虎穴之中,究竟藏着怎样的魑魅魍魉!”
是夜,漳德府城外,一处隐秘的山坳中。
篝火跳跃,映照着几张阴沉的面孔。正是那几名跟踪玄觉的“斥候”,以及那位白日里在茶馆出现过的东厂太监。
“曹公公,目标已确认,就在城中的悦来客栈。同行的还有那个吐蕃女人。”一名斥候头领恭敬禀报。
被称为曹公公的太监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指甲,尖细的嗓音带着一丝冷意:“很好。谷外失手,让他们侥幸逃到了这里。这次,绝不能再出纰漏。”
“公公放心,此地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明日他们出城,便可……”斥候头领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曹公公却摆了摆手,阴恻恻地笑道:“不急。上头有令,要活的,尤其是那个和尚,他体内的‘东西’,至关重要。至于那个吐蕃女人……死活不论,但若能生擒,或许能用来钳制那和尚。”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忌惮交织的光芒:“记住,那和尚手段诡异,连玉阙意志都未能奈何得了他,不可力敌。明日按计划行事,以‘迷神散’先行,再以强弩围困,务必一击奏效!”
“是!”
篝火噼啪,映照着几人脸上志在必得的狞笑。山林寂静,杀机已如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张开。
龙蛇起陆于江湖,烟云密布于京华。
玄觉与央金的京都之行,尚未抵达,便已陷入了重重围猎之中。而真正的风暴,还在那九重宫阙深处,等待着他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