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烈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了烈阳宗弟子聚集的区域。
周围的哄笑声、议论声如同针一般扎在他的背上,让他脸颊滚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尤其是自家师尊和同门。
刚才在台上那些强词夺理、漏洞百出的借口,现在回想起来,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什么兵器不兵器,什么火苗不够烈……
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更别提最后那个“为了修真界和谐”而认输的荒唐理由,简直是把所有人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
“我到底在干什么……”他心中充满了懊悔和自我厌恶。
“炎烈师兄……”有同门小心翼翼地想安慰他。
“别理我!”
炎烈低吼一声,猛地推开人群,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喧闹的区域。
他漫无目的地在天澜城宽阔的街道上狂奔,直到肺叶如同火烧般疼痛,才在一个僻静的湖边停了下来。
扑通!
他无力地瘫坐在草地上,双手死死插入火红的头发中,肩膀剧烈地起伏着。
羞耻、难堪、愤怒、不甘……种种情绪啃噬着他的心。
他炎烈,烈阳宗百年不遇的天才,自幼便被寄予厚望。
在宗门内,他是众星捧月的核心弟子,在外,他凭借一手出神入化的火系功法,也鲜有敌手。
他习惯了赞美,习惯了胜利,习惯了旁人敬畏或羡慕的目光。
他一直以为,自己就算不是年轻一代最强的,也绝对是站在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之一。
直到这次群英会。
先是被东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剑修王浩一剑击败!
那一剑,彻底打破了他对“强”的认知。
原来,力量可以如此纯粹,如此致命。
然后,是那个顾云初。
他甚至没有和她真正交手。
只是站在她的对面,感受着她那平静无波下深不可测的气息,看着她指尖那簇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火苗……
一种令人绝望的差距感,瞬间淹没了了他。
他那些引以为傲的资本,在对方眼中,恐怕如同孩童舞棒般可笑。
他那些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借口,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如同跳梁小丑。
“我可能是天才……”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可是在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王浩是天才,临阵突破,剑意惊天。
顾云初是天才,修为深不可测,手段莫测。
凌绝霄是天才,剑出无悔,锋芒逼人。
还有沐云笙、金刚、玄冰、洛倾城……
哪一个不是惊才绝艳?哪一个不是身负大气运、大毅力?
他炎烈,在这群星璀璨之中,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是一粒稍微明亮些的尘埃罢了。
巨大的挫败感和渺小感,如同沉重的枷锁,将他牢牢锁住。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世界有多大,真正的天骄有多可怕。
自己那点微末道行和可笑的骄傲,在真正的强者面前,不堪一击。
他蜷缩在湖边,将脸深深埋入膝盖,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阵微凉的湖风吹过,带着水汽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演武场上新的欢呼声。
那欢呼声,是为了新的胜利者。
而不会再有他的份了。
他已经被淘汰了。
以一种极其不体面的方式。
一股强烈的不甘,猛地冲破了羞愧与绝望的硬壳,在他胸腔中轰然爆发!
“不……我不能就这样……”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但那股浑浑噩噩的颓丧却消散了许多。
“输了就是输了!找再多借口,也改变不了我技不如人的事实!”
“害怕?退缩?那才是真正的丢尽了烈阳宗的脸!”
他想起了王浩那一剑,想起了顾云初那平静而又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眼神。
那样的对手,值得尊敬,更值得……追赶!
是的,追赶!
他现在不如他们,不代表永远不如!
他是炎烈!是烈阳宗的天才!他也有他的骄傲和坚持!
一次失败算什么?
一次丢脸算什么?
真正的强者,不是从未失败,而是能从失败中爬起来,变得更加强大!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低吼:
“啊——!”
吼声在湖面上回荡,仿佛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倾泻了出去。
吼完之后,他大口喘着气,但眼神却逐渐变得清明,甚至燃起了一簇更加炽烈的火焰。
他不再去想那些可笑的借口,不再去纠结旁人的目光。
他现在只想做一件事——变强!
疯狂地变强!
直到有一天,他能真正凭借自己的实力,站在那些顶尖天才的面前,与他们痛快一战!
而不是像今天这样,未战先怯,丑态百出!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袍。
虽然眼眶还有些红,气息还有些不稳,但他的脊梁,却重新挺直了。
他转身,不再逃避,大步朝着演武场的方向走去。
他要去观战。
去看所有比他强的对手的战斗!
炎烈挺直脊背,一步步走回演武场。
越靠近那喧嚣的中心,他越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灵力波动和震耳欲聋的欢呼。
这些声音曾让他热血沸腾,此刻却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方才的狼狈。
他踏入烈阳宗弟子所在的区域,原本低声交谈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目光复杂地落在他身上。
有同情,有不解,也有一丝丝的尴尬。
炎烈没有回避这些目光,他深吸一口气,径直走到端坐前方的师尊面前。
他停下脚步,先整理了一下因奔跑而略显凌乱的衣袍袖口,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翻涌的心绪稍稍平复。
然后,他撩起衣摆,在周围弟子惊讶的注视中,对着师尊,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额头几乎触碰到地面。
“师尊,”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刚奔跑过的沙哑,却异常清晰。
“弟子心性不坚,临阵畏缩,巧言饰非,令宗门蒙羞……弟子,知错了。”
他没有抬头,维持着躬身的姿势,等待着斥责。
预想中的怒喝并未到来,上方只有一片沉默。这沉默比责骂更让他难受,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背上。
良久,头顶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那叹息里包含的失望,让炎烈的心狠狠揪紧。
“抬起头来。”师尊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炎烈依言直起身,依旧垂着眼,不敢与师尊对视。
“看着为师。”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眼帘,对上师尊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
那里面没有他预想的震怒,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
“告诉为师,”
师尊缓缓开口,每个字都敲在炎烈心上。
“你此刻,心中是何想法?是依旧觉得委屈,觉得对手太强非战之罪,还是……别的?”
炎烈喉头滚动了一下。
委屈吗?
或许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如同冰水浇头后的清醒。
他回想起顾云初,回想起王浩。
那是一种他目前无法理解、更无法企及的高度。
他不再犹豫,目光迎向师尊,虽然眼眶还有些发红,但眼神里之前的慌乱和羞愤已被清明取代:
“回师尊,弟子……无甚委屈。
弟子此前坐井观天,狂妄自大,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弟子技不如人,心亦不如人,败得……心服口服。”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坚定:“弟子今日之言行,确如跳梁小丑,玷污了宗门声誉。弟子不敢乞求师尊与同门即刻原谅,但请师尊给弟子一个机会。”
他再次深深一揖,这次,他的背脊挺得笔直。
“弟子恳请,自今日起,暂停一切宗门优待,罚入“焚心塔”底层,闭关苦修!不破元婴后期,不出塔!
他日若再遇东域道友,弟子定当堂堂正正,一雪前耻!望师尊成全!”
“焚心塔”底层!
那可是连宗门长老都需谨慎对待的炼心锻体之地,灵力狂暴,心魔丛生!
众弟子闻言皆是一惊,看向炎烈的目光顿时变了。
烈阳宗长老看着自己这个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所有浮躁的徒弟,心中最后那点怒气也消散了。
他沉默片刻,终是缓缓颔首,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既知耻,后勇可嘉。准了。”
“谢师尊!”炎烈再次行礼,这一次,他的动作沉稳有力。
他站起身,不再多言,寻了一处角落的空位,安静地坐下。
台上,新的比赛已经开始。剑气纵横,法术轰鸣。
他看到凌绝霄的剑光,看到其他域界天才种种匪夷所思的神通手段……
他的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指甲嵌入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