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是浓稠的、带着污浊气味的油脂,包裹着窝棚里这诡异的共处。老猫的呼吸声平稳悠长,带着老年人特有的、轻微的哨音,与窝棚外遥远的城市底噪混在一起,成了这死寂里唯一的背景音。
我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砖墙,右手中的断剑像一块汲取热量的寒冰,左臂则持续散发着那微弱的、与之对抗的温热。意识在极度疲惫与强制清醒的拉锯中艰难维持,像一根绷紧到极限、随时会断裂的弓弦。
老猫……
他睡得似乎太沉了,太坦然了。
在一个带着明显“异常”、且散发出强烈敌意的陌生人面前,一个老流浪汉能如此迅速地陷入沉睡?要么他愚蠢到无可救药,要么……他就是有恃无恐。
我的目光在黑暗中死死锁定他蜷缩的身影,试图从那看似松弛的姿势里找出破绽。但他除了呼吸,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像一块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石头。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爬行。巷口偶尔掠过的车灯不再带来警示,反而成了确认时间仍在流动的坐标。饥饿感在沉寂中再次变得清晰,胃部隐隐作痛,喉咙干涩。那点压缩饼干提供的能量,早已消耗殆尽。
就在我以为这僵持将持续到天亮时——
膝上的断剑,毫无征兆地再次震动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轻微的悸动,而是一种清晰的、带着某种指向性的高频震颤!仿佛它内部某个沉睡的机制被突然激活,正急切地指向某个特定的方向!
几乎在同一时间,我沉滞的左臂内部,那深灰色的材质深处,也传来一阵强烈的、与之对应的牵引感!像一根被无形之手猛地拉紧的绳索,死死拽向与断剑相同的方位!
方向是……窝棚之外,小巷的更深处,或者说,是这座城市某个未知的角落!
怎么回事?!
它们同时被什么触动了?!
我猛地坐直身体,全身肌肉瞬间进入临战状态。右手五指如同铁钳般扣紧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嘎吱”声。左臂虽然依旧无法调动力量,但那强烈的牵引感几乎要拖着我的身体向前移动!
沉睡的老猫,在这突如其来的能量扰动中,毫无反应。
他的呼吸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紊乱,依旧平稳得令人怀疑。
这太不正常了!除非……他根本就是在装睡!或者,他对这种程度的能量波动……习以为常?
断剑的震颤越来越剧烈,暗金色的锈蚀表面,那些较深的凹槽里,开始渗出极其微弱的、如同濒死余烬般的暗红色光丝!左臂的牵引力也强大到让我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稳住身形,那深灰色的材质表面,内嵌的暗纹再次浮现,并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逆向流转,散发出一种带着警告与抗拒意味的冰冷气息!
它们在“看”着同一个方向。
它们在“抗拒”同一个东西。
那个方向,有什么?是“观测者之殇”的追兵?是另一个类似“终末之舵”的规则奇物?还是……别的什么?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我必须去看个究竟!无论那是什么,能让断剑和左臂产生如此剧烈反应的存在,都意味着巨大的危险,或者……巨大的变数!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身体的疲惫和饥饿,用右臂支撑着地面,艰难地站起身。动作不可避免地发出了声响。
老猫依旧“沉睡”着,甚至连眼皮都没有颤动一下。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那张在阴影中模糊的、布满皱纹的脸,此刻显得格外高深莫测。
不再犹豫。
我掀开防水布帘子,钻出了窝棚。
冰冷的夜空气瞬间涌入肺叶,带着垃圾和尘土的微粒。巷子深处的黑暗比窝棚里更加浓重,仿佛有生命的活物,在断剑那暗红色光丝的微弱照耀下,流淌着,扭曲着。
左臂传来的牵引力如同实质的锁链,拖拽着我向那个方向前进。断剑在我手中嗡嗡作响,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猎犬。
我握紧它,如同握着一柄燃烧着地狱之火的双刃剑,既能伤敌,亦能焚身。
然后,我迈开脚步,背离了那点可怜的、虚假的“庇护”,朝着黑暗与未知指引的方向,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命运的钢丝上。
巷子仿佛没有尽头,黑暗吞噬着脚步声。只有手中断剑那越来越亮的暗红光芒,和左臂那越来越强的拖拽感,如同黑暗海洋中唯一的航标。
我不知道前方等待我的是什么。
但我知道,退缩已经毫无意义。
在这个规则与现实的夹缝里,我只能向前。
直到看清那让“终末”也为之躁动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