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同西凉城外沧溟湖上凝结的薄冰，在无声无息中悄然增厚，又随着年关将近，被市集鼎沸的人声和军营欢腾的烟火气悄然融化。西凉城的大街小巷，被红彤彤的灯笼和琳琅满目的年货点缀得喜气洋洋。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童追逐嬉闹的脆响，汇成一股充满生机的暖流，驱散了边塞冬日的凛冽。军营里，除了戍卫森严的岗哨，难得的松弛下来。伙房飘出浓郁的面香和肉香，粗犷的汉子们围坐在一起，笨拙却认真地擀皮、包馅，捏出一个个形态各异的饺子；篝火上，整扇的牛羊肉烤得滋滋冒油，金黄的油脂滴落炭火，腾起带着焦香的烟雾。这是一年中，金戈铁马的西凉军营，难得弥漫着纯粹人间烟火的祥和时光。
王府深宅内，这份祥和里却添了一桩小小的波澜。几位上了年纪、颇有些脸面的嬷嬷觑着空儿，向王妃柳清漪进言：世子萧昀眼看便要满十三岁，按着世家大族的规矩，该预备下几个颜色好、性子柔顺的丫头，放在房中“教导人事”了。王妃素来温婉，虽觉儿子尚小，却也知这几乎是勋贵子弟的惯例，便唤了萧昀来问询。
闻听母妃提及此事，少年清俊的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他站得笔直，声音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母妃，此事不必操持。儿子以为，一生一世一双人足矣。正如父王与母妃这般。”
王妃微微一怔，看着儿子酷肖其父、却更多了几分少年锐气的侧脸。
萧昀继续道，语气沉稳，仿佛深思熟虑：“儿子与镇国公府顾小姐的婚约尚在。她远在神都洛邑，西凉与大周朝廷亦存芥蒂，然至今双方无人毁约。儿子既要求女方忠贞不渝，自身便不能行此不义不公之事，天下没有这般道理。”他顿了顿，自己也有些困惑地低语，“许是儿子本性如此，又或许……”脑海中属于现代灵魂玄尘的记忆碎片悄然浮现，那追求平等专一的观念早已融入骨血。
柳清漪望着儿子，苍白的面容上浮起欣慰与一丝复杂。她轻轻颔首：“昀儿能有此心性，母妃甚慰。此事便依你之意。”
又过了几日，这日炭盆烧得旺旺的，暖意几乎要溢出来。窗棂上精巧的冰花，在午后斜阳的映照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五岁的萧瑶，像只粉团子般窝在铺着厚厚绒毯的暖榻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哥哥萧昀的手。
萧昀盘膝坐在榻边，神情专注。他修长的手指间，正灵巧地捻着几片刚从珍禽苑寻来的、色泽如翡翠般碧透的雀鸟翎羽。他用细如发丝的金线，小心翼翼地将翎羽缠绕、固定在用柔韧细藤编成的精巧小环上。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衬得他侧脸的线条愈发清俊，褪去了几分平日的冷冽，多了罕有的柔和。
“哥哥，飞飞！瑶儿要飞飞！” 小丫头等不及了，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想去抓那快要成型的羽冠。
“瑶儿乖，马上就好。” 萧昀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他微微侧身，避开妹妹的小爪子，最后将一根细小的、闪烁着珍珠光泽的白羽点缀在冠顶，这才轻轻舒了口气，将这件小小的艺术品举到萧瑶面前，“看，做好了。戴上它，我们的小瑶儿就像沧溟湖上的小仙鹤，又漂亮又能飞。”
“哇！” 萧瑶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让哥哥给她戴上。翠羽衬得她粉嫩的小脸愈发娇憨可爱。她立刻从榻上蹦下来，张开双臂，像模像样地在铺着厚厚地毯的暖阁里“飞”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清脆悦耳，充满了整个空间，“飞喽！瑶儿飞飞喽！”
王妃柳清漪坐在一旁的绣墩上，膝上摊着一件快要做完的、给萧瑶的绯色小袄。她手中针线不停，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目光追随着满屋子“飞翔”的小女儿，又不时落在耐心陪着妹妹的长子身上。炉火的光映着她略显苍白却温婉秀美的脸庞，室内暖香浮动，茶烟袅袅，构成一幅静谧而美好的工笔画卷。
这份宁静，被一阵由远及近、急促又带着巨大惊喜的脚步声骤然打破。
“王妃！世子！小郡主！喜事！天大的喜事！” 守院的丫鬟几乎是跌撞着冲进暖阁，因跑得太急，气息不匀，脸颊通红，眼睛里却迸发着灼人的光亮，声音因激动而拔高，“二郡主！是二郡主回来了！带着几位贵客，人、人已经到前厅了！王爷也刚过去！”
“啪嗒！”
柳清漪手中的绣花针掉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她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脸上温柔的笑意瞬间凝固，随即转为难以置信的惊愕。那双总是含着淡淡忧愁的秋水眸子里，先是茫然，继而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剧烈地波动起来，一层水汽迅速氤氲弥漫。
“玥儿……我的玥儿……回来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梦呓，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下一秒，巨大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潮水，冲垮了所有的矜持。她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倒了身下的绣墩也浑然不觉，苍白的脸颊瞬间涌上激动的红晕，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沿着光洁的脸颊滚落，“是玥儿回来了？快！快去看看！我的玥儿……” 她语无伦次，伸出手，却不知该先抓什么。
萧昀的反应同样迅疾。他几乎是瞬间就从榻边弹身而起，方才面对妹妹时的柔和瞬间被一种锐利而灼热的光芒取代。五年！整整五年！那个离家时身形单薄、眼神却倔强如小狼的妹妹身影，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闪过心头。此刻听到她归来的消息，那份深埋在冷峻外表下的、属于兄长的滚烫牵挂，再也无法抑制。他一步上前，稳稳地扶住母亲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几乎站立不稳的身体，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定力量：“母妃莫急，定是阿妹。我们这就去前厅。”
“姐姐！姐姐回来啦！” 小萧瑶虽然对这位离家多年的姐姐印象模糊，但也被这巨大的喜悦气氛感染，停止了“飞翔”，扑过来抱住萧昀的腿，仰着小脸兴奋地叫嚷。
“对，姐姐回来了。” 萧昀弯腰，单手将小妹抱起，另一只手则紧紧搀扶着情绪激荡的母亲柳清漪。母子三人，几乎是踉跄着、相互扶持着，疾步穿过栖鸾院的花廊，朝着王府前厅奔去。萧瑶小小的羽冠在奔跑中轻轻颤动，柳清漪的泪水无声地滑落，萧昀的侧脸线条绷紧，眼神却亮得惊人。五年离别的时光，在这一刻被重逢的迫切压缩得只剩下急促的心跳和奔向彼此的步伐。
前厅内，炭火烧得比栖鸾院更旺，暖意融融，驱散了长途跋涉带来的最后一丝寒气。厅堂中央，风尘仆仆的几人正安静地站着，目光都投向门口，带着一丝期待和旅途的疲惫。
当柳清漪被萧昀搀扶着出现在厅门光影处时，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厅堂中央，那个身姿挺拔、眉眼间仿佛带着西川阳光般明媚笑意的少女，正是阔别五年的二郡主——萧玥！
她身量已比离家时高了许多，初具少女的亭亭玉立之姿。穿着一身式样简洁却用料考究、绣着道宫独有的流云衔月暗纹的月白色锦袍，外罩一件厚实的雪青色翻毛斗篷，兜帽早已摘下，随意搭在肩后，透着一股不拘小节的洒脱。长途跋涉让她的脸颊染上了一层健康的红晕，几缕碎发被汗水粘在光洁的额角，非但不显狼狈，反而增添了几分生动的俏皮。五年道宫的清修和玄微子师父那跳脱不羁性情的熏陶，在她身上打下了深刻的烙印。眉目依旧精致如画，但那双眸子，清澈得如同西川高原最纯净的圣湖之水，此刻却灵动无比，闪烁着慧黠、好奇和浓浓的思念光芒，像两颗会说话的星辰。她嘴角自然地上翘，带着一种仿佛看透世事又乐于玩闹的狡黠笑意。看到门口的母亲，她眼中的星光瞬间被巨大的水雾取代，但那笑容却并未消失，反而带上了一种混合着激动和俏皮的孩子气。
“娘亲——！” 一声带着浓浓鼻音、拖长了调子的呼唤，瞬间打破了厅内的寂静。萧玥根本不等柳清漪扑过来，她像一只归巢的乳燕，带着一阵清冽又活泼的风，猛地张开双臂，乳燕投林般扑进了母亲的怀里！动作快得让旁边的青年道人和异族少女都忍不住侧目。
“哎哟！我的玥儿！” 柳清漪被女儿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满怀，巨大的冲击力让她踉跄了一下，幸好身后的萧昀及时稳住了她。柳清漪再也抑制不住，紧紧抱住怀中的女儿，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萧玥肩头的斗篷。她的手指颤抖着，一遍遍地抚摸着女儿的后背、肩头，又捧起女儿的脸，贪婪地端详着那熟悉又带了些许陌生、此刻却洋溢着无比生动神采的小脸，指尖拂过她微凉的皮肤和沾着风霜的发丝，泣不成声：“长高了…瘦了…也…也更好看了…我的玥儿，娘亲想你想得好苦啊…” 她注意到女儿眼中虽然含泪，但那灵动活泼的光芒却丝毫未减，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欣慰。
“娘亲！玥儿也好想您！想得心口都疼啦！” 萧玥用力回抱着母亲单薄得让她心疼的身体，将脸深深埋在母亲带着熟悉药香和温暖气息的颈窝，泪水也无声地滑落，沾湿了母亲的衣襟。她像只小猫似的在母亲怀里蹭了蹭，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却又不失那份天生的娇憨，“师父那个老顽童，整天就知道带着我到处跑，看云海、追雪兔、偷摘师伯的药果…就是不肯早点放我回家！还是二师兄最好，帮我说了好多好话！” 她一边“告状”，一边还偷偷抬起泪眼，朝旁边那位青年道人眨了眨眼，做了个鬼脸。
这时，一道沉稳如山的身影走到了相拥而泣的母女身边。正是西凉王萧彻。他比柳清漪更早一步得到消息赶到前厅，此刻就站在一步之外。这位执掌西凉、令北境妖族闻风丧胆的铁血统帅，看着扑在妻子怀里撒娇告状的女儿，听着她那带着哭腔却活泼灵动的话语，深邃如寒渊的眼眸中，翻涌着足以融化西川千年冰雪的暖流，还夹杂着一丝“果然被玄微子带歪了”的无奈宠溺。他的目光紧紧锁在女儿身上，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最终，他伸出宽厚温暖的大手，一只带着千钧重担般的力量和无限轻柔，稳稳地落在妻子因哭泣而微微耸动的肩上，给予无声的支撑；另一只，则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缓缓地、无比郑重地按在了女儿萧玥的头顶，低沉醇厚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沙哑，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吐出：
“回来就好。”
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重逾山岳，凝聚了一位铁血父亲戎马倥偬五年间，所有深藏于心底、无法宣之于口的牵挂、担忧和此刻巨大的欣慰。他的手在女儿发顶停留了片刻，那份沉甸甸的暖意，透过掌心，直抵萧玥的心底。
萧玥感受着父亲大手的温度和力量，从母亲怀里抬起那张梨花带雨、却又带着明媚笑意的小脸。她像变戏法似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嘴角却已高高扬起，对着父亲露出一个灿烂得晃眼的笑容：“嗯！爹爹，玥儿可想可想您啦！” 她甚至调皮地用头顶蹭了蹭父亲温暖的大手。
萧昀抱着萧瑶，静静地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他看着母亲与妹妹相拥痛哭，看着父亲那只落在妹妹头顶、蕴含着千钧父爱的大手，看着妹妹那混合着泪水与明媚笑容、古灵精怪的小脸。他清冷的眉眼间，仿佛被这浓烈而鲜活的亲情暖流彻底冲刷，所有的冰封瞬间消融，只剩下纯粹的、温暖的喜悦。他唇角上扬，勾勒出一个极为柔和、极为真挚的笑容，那是在北境军营、在砥锋屿苦修时从未有过的暖意。他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厅内的啜泣，带着兄长特有的沉稳与包容，清晰地传入相拥的三人耳中：“阿妹，一路辛苦了。欢迎回家。”
萧玥闻声，立刻从父亲的手掌下“钻”出来，目光投向声音的来源。当看清那记忆中熟悉、此刻却更加挺拔俊朗、眉宇间褪去稚嫩增添了几分沉稳坚毅的身影时，她眼中的星光瞬间大盛！她用力眨了眨朦胧的泪眼，破涕为笑，那笑容灿烂得如同冲破云层的朝阳，带着纯粹的喜悦和一丝久别重逢的激动。她像小时候一样，完全不顾及形象，一个箭步就冲到了萧昀面前，张开双臂，似乎想像扑母亲那样给哥哥一个熊抱，但冲到近前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硬生生刹住了脚步，只是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萧昀，脆生生地喊道：“哥哥！我回来啦！有没有想我？” 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撒娇和期待，还夹杂着一点小得意，仿佛在说“看我把师父的本事学得多好”。
这声呼唤和这充满活力的动作，彻底冲散了厅内残余的泪意。被萧昀抱在怀里的小萧瑶，一直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这位陌生又活泼的“漂亮姐姐”和旁边那个穿着奇怪毛茸茸衣服的小姐姐。此刻见姐姐冲过来，她也忍不住了，伸出小胖手指着萧玥，奶声奶气地问萧昀：“哥哥，这个会飞飞扑过来的漂亮姐姐是谁呀？是瑶儿的姐姐吗？” 她又扭过头，好奇地打量着萧玥身旁那个同样年纪、穿着翻毛皮袄、五官立挺深邃、眼神亮晶晶像小狼崽子的少女，“还有这个…穿狼毛袄袄的姐姐，又是谁呀？她也会飞飞扑过来吗？”
小萧瑶天真无邪又充满想象力的问话，像一阵清风，瞬间让所有人都忍俊不禁。柳清漪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女儿，用手帕拭着泪，脸上却洋溢着满足和开怀的笑容。萧彻也收回了手，威严的面容柔和了许多，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他看着女儿那活泛劲儿，心中那点对玄微子的“埋怨”也化作了无奈的笑意。
萧玥更是被妹妹的话逗得噗嗤一笑，刚才那点强装的“稳重”瞬间抛到九霄云外。她凑到萧瑶面前，做了个夸张的鬼脸：“小笨蛋瑶儿，我当然是你姐姐啦！看，我给你带了西川最好吃的雪山蜂蜜糖！不过，”她狡黠地眨眨眼，指了指旁边的完颜骨朵，“这位穿‘狼毛袄袄’的完颜姐姐，她可是会骑着雪狼‘飞飞’的哦！比我厉害多啦！”
完颜骨朵本来正被萧玥的“飞飞扑过来”和小萧瑶的童言稚语逗得捂嘴偷笑，此刻见萧玥点到自己，还吹嘘她会骑狼飞，立刻挺起小胸脯，带着草原儿女的骄傲，用清脆的声音补充道：“对！雪狼跑起来像风一样快！瑶儿妹妹要是乖，以后带你去骑！” 她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野性中透着纯真。
萧瑶听得眼睛都直了，小嘴张成了“o”型，看向完颜骨朵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哇！狼狼飞飞！”
轻松的笑意在厅内弥漫开来。柳清漪看着眼前这个比离家前更加活泼灵动、仿佛浑身都散发着阳光味道的女儿，心中最后一丝阴霾也彻底消散。她柔声道：“好了好了，玥儿，别逗妹妹了。快给爹娘和哥哥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和师兄吧。”
萧玥这才想起正事，连忙收敛了一下过于外放的活泼，但眉眼间的灵动依旧。她先是对父母和兄长露出一个安抚又带着点小调皮的笑容，然后侧身，郑重地介绍起身旁的人。
她首先指向那位一直带着爽朗笑容、饶有兴致看着这家人团聚一幕、尤其是萧玥那“飞扑”和做鬼脸的青年道人。这道人约莫二十七八岁，身姿挺拔如松，面容算不上顶顶英俊，却十分耐看，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眼睛尤其明亮有神，透着不拘小节的天真和乐天知命的豁达，嘴角总是习惯性地微微上扬，带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他穿着一身半旧的靛青色道袍，袍角袖口沾了些旅途的风尘，外面随意罩着一件厚实的灰鼠皮里子的青色棉氅，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一条布带，斜斜挂着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那剑鞘是深沉的乌木所制，没有任何华丽纹饰，只被摩挲得油光水亮，透着一股岁月的沉淀感。剑柄末端，系着一小簇褪了色的红缨。此刻，他正咧着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笑容极具感染力，显然对师妹在家里的“真面目”习以为常。
“父王，母妃，哥哥，” 萧玥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郑重，但介绍时又忍不住带了点小得意，仿佛在炫耀自己的师兄，“这位是我师父座下二弟子，我的二师兄，凌霄子。”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点与有荣焉，“凌霄子师兄可是我们道宫年轻一辈里，精修道剑最有天赋的几个人之一哦！修为高深，剑法更是厉害得紧！就是吧…”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促狭地看了凌霄子一眼，“性子嘛，跟师父学了个十足十，洒脱得没边儿，整天嘻嘻哈哈没个正形，不过人最好了！这次要不是二师兄一路护着，帮我挡风雪，给我讲笑话解闷，还偷偷塞零嘴儿，我哪能这么快、这么‘活泼’地回来呀？” 她故意把“活泼”两个字咬得重重的，惹得凌霄子无奈地笑着摇头。
名为凌霄子的青年道人闻言，立刻收敛了几分过于外放的笑容，但眉眼间的爽朗依旧。他上前一步，对着萧彻和柳清漪行了一个标准的道家稽首礼，动作洒脱流畅，不卑不亢：“晚辈凌霄子，见过西凉王，见过王妃。奉家师玄微子之命，一路护送玥儿师妹归家，幸不辱命。王爷王妃舐犊情深，晚辈感同身受。师妹天性活泼，一路倒也给晚辈添了不少‘乐子’，让旅途不那么枯燥了。” 他的声音清朗有力，带着一种令人舒适的真诚和淡淡的幽默感。
“凌霄道长客气了。” 萧彻微微颔首，目光在凌霄子腰间那柄古剑上略一停留，以他的眼力，自然能感受到那看似平凡剑鞘下蕴含的、如同蛰伏猛兽般的锋锐之气和与主人浑然一体的圆融剑意，心中暗暗点头，“道长一路辛苦，护持小女周全之恩，萧彻铭记于心。快请入座。”
柳清漪也连忙还礼，温声道：“道长快请坐，莫要拘礼。这一路风雪严寒，多亏道长照拂玥儿，还…还包容她的性子。” 说到最后，柳清漪的语气带着一丝对女儿的宠溺和对凌霄子的感激。
萧昀也对着凌霄子微微颔首致意：“有劳凌霄道长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位看似大大咧咧、笑容满面的道人，体内气息沉凝渊深如古井，尤其是腰间那柄剑，虽未出鞘，却隐隐与周遭天地灵气产生着极其细微的共鸣，透着一股返璞归真却又凌厉无匹的剑道真意。元婴境初期，剑域境…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有这样一位师兄一路护持，难怪妹妹能如此“活泼”地归来。
萧玥接着拉过身旁那个一直好奇地眨着大眼睛、带着西川高原特有野性美的少女完颜骨朵，介绍道：“父王，母妃，哥哥，还有小瑶儿，” 她笑着揉了揉萧瑶的小脑袋，“这位是我的好朋友，也是大师兄座下唯一的亲传弟子，完颜骨朵，来自西川霜狼部落，是族长的掌上明珠哦！” 她故意加重了“师叔”两个字，对着完颜骨朵促狭地挤挤眼。
完颜骨朵虽然年纪和萧玥相仿，但显然性格更为活泼外向，带着草原儿女的爽朗和野性。她学着凌霄子的样子，也行了一个不太标准却充满活力的部落抚胸礼，声音清脆如百灵鸟：“完颜骨朵见过王爷！见过王妃！见过世子哥哥！还有小瑶儿妹妹！” 她笑起来，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窝让她小小年纪就显露出一种充满生命力的异域之美，“师叔总跟我讲王府有多大多漂亮，王爷王妃多和善，世子哥哥多英俊厉害，今天终于见到啦！比师叔说的还要好一百倍！” 她毫不怯生，目光亮晶晶地环视着华丽的厅堂和眼前气度不凡的萧家众人，尤其是在看到萧昀时，小脸微微红了红，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崇拜。
柳清漪看着眼前这个充满野性活力、像小太阳一样的异族少女，又看看身边灵动跳脱的女儿，心中满是欣慰和欢喜，柔声道：“好孩子，快别多礼。霜狼部落的明珠，果然名不虚传，像草原上的小太阳一样明亮。既是玥儿的好友，就把这里当自己家，莫要拘束。”
“谢谢王妃！” 完颜骨朵开心地应道，又看向萧昀怀里的萧瑶，主动伸出手，“瑶儿妹妹，我叫完颜骨朵，你可以叫我骨朵姐姐！你的羽冠真好看！”
萧瑶见这位“狼毛袄袄”的漂亮姐姐主动示好，立刻挣脱哥哥的怀抱，跑过去拉住完颜骨朵的手，奶声奶气地说：“骨朵姐姐好！瑶儿喜欢姐姐！姐姐真的会骑狼狼飞飞吗？”
“当然！等雪停了，有机会带你去看！” 完颜骨朵拍着胸脯保证，两个小姑娘瞬间就亲近起来。
炉火噼啪作响，温暖的光晕笼罩着厅堂。骨血终于重聚，泪水与欢笑交织，童言稚语更添生趣。威严的王爷眼底藏着宠溺，柔弱的王妃脸上绽开满足的笑容，清冷却内心温热的世子眼中暖意流淌，离家修行归来、古灵精怪的道骨郡主叽叽喳喳，充满异域风情、爽朗如小太阳的霜狼贵女活力四射，懵懂可爱的小女儿好奇满满，还有那位爽朗不羁、身负高明剑道却笑容可掬的道门师兄——不同身份，不同性格，却在这一刻，被名为“家”的暖流紧紧包裹。风雪被隔绝在高墙之外，旅途的疲惫在亲情的抚慰和重逢的喜悦中悄然消散。西凉王府的冬日，因为这远道归来的、如同山间精灵般灵动的小郡主和她带来的伙伴，终于迎来了最圆满、最温暖、也最充满欢声笑语的时刻。西川的风雪和道宫的钟声，似乎都化作了此刻炉火旁最温暖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