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在躲避铁霸王又一次沉重攻击的间隙，猛地回头看向高士奇。
他发现了一件更恐怖的事。
高士奇的身体边缘，正在变得模糊。
他那实体化的轮廓，正在非常缓慢地、像素化地、融入周围那片永恒的灰色背景之中。
“高士奇！”托尼失声喊道。
高士奇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正在“消散”的手。
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近乎于好奇的淡淡了悟。
“原来是这样。”他轻声说，
“你们的‘意义’，创造了怪物来攻击你们。而我的‘无’，则在试图将我，彻底地、归还给这片虚无。”
他的战争，不是对抗一个具象的敌人。
而是对抗这个他亲手创造的，正在缓慢消化他的世界本身。
托尼和马特，在各自的绝境中，同时意识到了那个冷酷的事实。
他们可以被自己的心魔折磨至死，但他们至少还是“存在”的。
而高士奇，这个将他们带到这里的男人，正在从“存在”本身，被彻底抹除。
“我们得做点什么！”托含着铁霸王砸下的巨拳，狼狈地翻滚躲开，对着马特大喊。
“怎么做？！”马特被那个黑暗的自己的低语，折磨得几近崩溃，
“我们连自己都救不了！”
“那就别救自己！”托尼的眼中，爆发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然光芒，
“这些东西，因我们而生！那就意味着，我们也能亲手毁了它们！”
他不再逃跑，而是转身，主动迎向了那个巨大的铁霸王。
“来啊！你这个该死的废铁罐头！”他张开双臂，对着那个怪物怒吼，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来拿啊！”
铁霸王停下了脚步，它那闪烁着红光的简陋目镜，仿佛在困惑思考。
“我们不能毁了它们。”高士奇的声音，变得更加飘忽。
他的半个身体，已经融入了灰色之中，
“它们是我们的一部分。毁了它们，等于毁了我们自己。”
他看着正在与各自心魔缠斗的两人，看着他们脸上真实的痛苦与挣扎，
那双空洞的灰色眼睛里，重新燃起了，比烛火更纤细的光芒。
“但我们……”他艰难地说出下半句话，仿佛在与整个世界的“熵”对抗，
“……可以赋予它们，新的‘意义’。”
托尼和马特猛地一愣，看向他。
高士奇伸出那只还未完全消散的手，指向托尼的心魔。
“它不是你的‘悔恨’，托尼。它是你的‘起点’。是它，让你从一个军火商，变成了钢铁侠。”
然后，他又指向马特的心魔。
“它也不是你的‘罪孽’，马特。它是你的‘界线’。是它，让你在无数个夜晚，没有越过那条杀戮的底线。”
最后，他看着自己正在消散的身体。
“而我……”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已经没有“意义”，可以赋予自己了。
托尼·斯塔克看着高士奇即将被虚无彻底吞噬，看着马特被心魔逼入绝境，他知道，高士奇的话是对的，但也是不完整的。
赋予意义？说得轻巧。
这就像让一个溺水的人，去思考人生的哲学。
“不！”托尼对着高士奇嘶吼，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怒，
“这不是他妈的哲学课！我们需要一个计划！一个武器！”
就在这时，那个铁霸王再次举起了巨大的手臂，向他砸来。
托尼没有躲。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怪物胸口里，殷森那张绝望的脸。
“起点……”他喃喃自语，眼中那属于天才的光芒，在绝境中被压榨到了极致，
“对……起点……”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猛地伸手，撕开了自己胸前破烂的衣物，露出了那个已经熄灭的方舟反应堆。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块无用的金属，从自己的胸口，硬生生拽了出来！
血肉模糊，剧痛钻心。
但他只是咧嘴一笑，高高举起那块承载了他一生荣耀与痛苦的金属。
“嘿！你这个丑东西！”他对着铁霸王大喊，“你在找这个吗？！”
铁霸王那巨大的身躯，停顿了。
它那简陋的目镜，死死地锁定了，托尼手中的反应堆。
“你不是我的悔恨。”托尼喘着粗气，每说一个字，胸口的伤都在抽搐，
“你是我的‘作品’。一个失败的、丑陋的、被我抛弃的初稿！而任何一个工程师都知道，初稿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为了让终稿变得更完美！”
他将手中的反应堆，像扔一块石头一样，狠狠地砸向了铁霸王！
反应堆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精准地落入了，铁霸王胸口那个空洞的圆形卡槽里。
严丝合缝。
那一瞬间，铁霸王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
它不再散发着怨恨与恶意，而是被一种无目的的能量所充满了。
它不再是“心魔”，而是变回了它本来的样子。
一台机器。
一台等待着指令的……属于托尼·斯塔克的机器。
“看到没有，马特！”托尼对着远处大喊，尽管胸口的剧痛，让他几近昏厥，
“别跟它讲道理！给它找点事做！”
马特猛地惊醒。
他看着那个不断在他耳边低语的黑暗幻影，看着它手中玩弄的那串罗盘念珠。
界线……
他突然明白了。
他也不再攻击那个幻影，而是伸出手，指向远处，那个刚刚被托尼“驯服”的铁霸王。
“我的界线，不是用来约束我自己的。”马特的声音，在这片虚无中，带着属于法律的威严，
“是用来审判罪恶的！”
他将自己心中那份对“秩序”的偏执，那份源自无数个日夜的，对“正义”的渴望，
不再指向自己，
而是赋予了那个黑暗幻影一个新的定义。
它不再是他的“心魔”。
它是他的“律法”。
“以我之名，”马特一字一句地说道，仿佛在宣读一份判决书，
“我判决你——”
他指向铁霸王。
“——有罪！”
那个由马特罪孽感构成的幻影，缓缓地转过身。
它那空洞的面具，“看”向了那个巨大的钢铁造物。然后，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无声地融入了铁霸王的体内。
铁霸王的身躯，瞬间被一层暗红色的、仿佛流淌着罪与罚的光芒所覆盖。
它抬起头，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