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夫人果脯一事,萧煜并未立刻发作,只是暗中削减了万尚书在吏部的一些实权,并让秦川加紧了对万府的监视。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风声,行事愈发谨慎,一时间,那些明枪暗箭倒是消停了不少。
转眼便是端阳佳节。京城有赛龙舟、食粽子、佩艾叶等习俗,十分热闹。宫中照例在太液池举办盛大的龙舟竞渡,邀宗室重臣及家眷一同观赏。
因着景珩渐大,对外界充满好奇,加之端阳节寓意驱邪避毒,林晏清与萧煜商议后,决定带着儿子一同入宫观礼。护卫自然是里三层外三层,将小世子护得严严实实。
太液池畔彩旗招展,人声鼎沸。皇室专用的观景台搭建得高大宽敞,视野极佳。萧煜抱着景珩,与林晏清一同坐在帝后下首的位置。小家伙第一次见到如此宏大的场面,看着池中色彩鲜艳、造型各异的龙舟,以及岸边密密麻麻的人群,兴奋得手舞足蹈,指着池中咿咿呀呀说个不停,惹得帝后频频侧目,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
竞渡即将开始,鼓声震天,各色龙舟在起点处蓄势待发。就在这时,一位穿着藕荷色宫装、面容和善的中年女官走上前来,先是向帝后和萧煜、林晏清行了礼,然后笑着对林晏清道:“宸王妃安好。奴婢是贤妃娘娘宫里的掌事宫女含珠。娘娘听闻小世子今日也来了,特意让奴婢送来几个新制的五毒香囊,里面填充了艾叶、菖蒲、朱砂等物,最是驱邪避秽,给小世子佩戴,应应节景。”
说着,她身后的小宫女便捧上一个铺着明黄绸缎的托盘,上面放着五六个做工精巧、颜色鲜艳的五毒香囊,绣着蝎子、蛇、壁虎、蜈蚣、蟾蜍的图案,针脚细密,散发着浓郁的草药香气。
贤妃?林晏清心中微动。这位贤妃娘娘在后宫素来以温婉谦和、与世无争着称,之前也曾几次三番示好,送过玉如意、血燕窝等物。今日这端午送香囊,倒也是应景之举。
只是,经历了之前种种,林晏清对任何外来之物都抱有极高的警惕。她看着那托盘里香气扑鼻的香囊,并未立刻去接,而是含笑道:“贤妃娘娘有心了,代本妃多谢娘娘美意。”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香囊,语气自然地问道,“这香囊香气浓郁,不知里面除了寻常的艾叶菖蒲,可还添了别的什么香料?景珩年纪小,对气味敏感,本妃需得问清楚才好。”
那女官含珠笑容不变,恭敬回道:“王妃放心,娘娘特意吩咐了,给小世子的香囊,只用了最传统的几味药材,并未添加任何额外的香料,怕的就是冲撞了小世子。”
话虽如此,林晏清却并未完全放心。她示意云袖接过托盘,却没有立刻给景珩佩戴的意思,只道:“有劳含珠姑姑了。这香囊本妃先收着,待回府后,让太医瞧瞧,若无不妥,再给景珩佩戴。”
含珠闻言,脸上笑容依旧得体,并未流露出任何不满,只福了福身子:“王妃考虑周全,自是应当的。奴婢告退。”
待那女官走后,林晏清看着托盘里的香囊,眉头微蹙。萧煜在一旁低声道:“贤妃一向低调,今日此举,倒有些突兀。”
林晏清点点头:“小心驶得万年船。秦川。”
一直隐在暗处的秦川悄然上前。
“将这些香囊仔细收好,回去后立刻查验,尤其是里面的药材成分和填充物,务必查清。”林晏清吩咐道。
“是。”
龙舟竞渡很快开始,鼓声、呐喊声、喝彩声响彻云霄,将方才那点小插曲掩盖了过去。景珩看得目不转睛,时不时激动地拍着小手,倒也忘了香囊之事。
回府后,林晏清第一时间询问香囊的查验结果。秦川带来的消息却让她有些意外。
“王爷,王妃,”秦川神色凝重,“经太医署几位院判共同查验,贤妃娘娘所赐的五毒香囊,其中四个并无问题,但有一个……与其他香囊略有不同。”
“何处不同?”萧煜沉声问。
“那个香囊的外层绣线,用的是寻常丝线,但内层用来固定药材的衬布,却用一种特殊的药水浸泡过。那药水无色无味,极难察觉,但若长时间贴身佩戴,药性会通过肌肤慢慢渗入,令人精神倦怠,夜寐不安,于成人尚可调理,于幼儿……则可能影响心智发育。”
影响心智发育!林晏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贤妃!那个看似与世无争的贤妃!她送来的香囊,竟然也藏着如此恶毒的心思!而且手段如此隐蔽,若非她多留了个心眼,让太医仔细查验,恐怕就真的着了道!五个香囊,四个无恙,一个有鬼,这分明是算准了孩童喜欢鲜艳颜色,可能会随机抓取佩戴,无论景珩抓到哪一个,都有五分之一的几率中招!好歹毒的计算!
“好一个贤妃!”萧煜猛地一拍桌子,周身杀气四溢,“本王竟不知,她何时也成了那些魑魅魍魉的爪牙!”
林晏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道:“王爷息怒。贤妃久居深宫,与外界联系不多,她突然出手,背后定然有人指使。或许……我们离那真正的幕后黑手,又近了一步。”
她拿出“育儿札记”,指尖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却依旧坚定地记录下这新的一笔:
“端阳宫宴,贤妃赐五毒香囊,其中一香囊内衬布浸有损神药物,意图影响世子心智。手段隐蔽,混于无害香囊之中。未遂。”
写完,她合上册子,眼中一片冰冷。
贤妃的出手,意味着对方的后宫势力也开始浮出水面。这潭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王爷,”她看向萧煜,语气沉静,“看来,我们需要好好查一查这位贤妃娘娘了。”
萧煜握住她冰凉的手,眼神锐利如鹰隼:“放心,既然她敢伸手,本王就敢剁了她的爪子!后宫……也该清理清理了。”
夜色深沉,林晏清看着身旁熟睡的儿子,轻轻抚平他微蹙的眉头。孩子无忧无虑的睡颜,是她最大的软肋,也是她最坚硬的铠甲。无论前路还有多少阴谋诡计,她都必须走下去,为了景珩,也为了他们这个家。
她的“育儿札记”,又翻过了一页。而敌人的罪证,也又多了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