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之事,最终以她“突发恶疾,暴毙而亡”告终,线索再次中断。萧煜虽怒,却并未大动干戈,只是将王府内所有仆役重新梳理了一遍,尤其是靠近世子身边伺候的,更是换了一批又一批,确保铁板一块。
林晏清则专心调养身子,照顾景珩。小家伙一天一个样,白白胖胖,眉眼越发精致,结合了父母双方的优点,尤其是一双眼睛,黑亮有神,笑起来像弯月,哭起来则洪亮有力,精力旺盛得很。有他在身边,那些阴谋算计带来的阴霾似乎也驱散了不少。
时光荏苒,转眼便到了景珩的百日。按照习俗,百日宴需大办,寓意孩子长命百岁。皇帝依旧重视,赏赐不断。有了满月宴的前车之鉴,这次萧煜和林晏清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宴席依旧设在王府正厅,只是守卫比之前更加森严,所有流程皆由萧煜亲自审定,所有入口的饮食、所有接近世子的人和物,都需经过数道严密检查。
宾客依旧络绎不绝。安阳长公主、成王妃等宗室长辈依旧最早到来,送上厚礼。永平郡主也来了,这次她带了一尊半人高的红珊瑚盆景,色泽艳丽,形态奇崛,说是海外得来的稀罕物,给小世子赏玩。
“这珊瑚色泽如此鲜红,倒是罕见。”安阳长公主打量着那盆景,笑着赞了一句。
永平郡主谦逊道:“不过是侥幸所得,想着小世子百日之喜,红色最是吉祥,便献丑了。”
林晏清含笑谢过,目光在那红珊瑚上停留片刻,心中却升起一丝疑虑。如此鲜艳的红色,未免有些过于夺目了。她不动声色地吩咐云袖,待宴会结束后,务必请太医仔细查验这珊瑚。
柳依依这次没有来,据说是在家中“养病”。倒是沈知微,出乎意料地出现了。她比之前更加清瘦,穿着一身淡雅的月白襦裙,送上了一本自己亲手誊抄、并配了精致插画的《山海经》绘本,说是给小世子启蒙之用。
“沈小姐有心了。”林晏清接过那本装帧精美的绘本,语气平和。经历了之前种种,她对沈知微已无多少好感,但也不会轻易表露。
沈知微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低声道:“王妃……保重。”便不再多言,默默退到了一旁。
宴席开始,一切顺利。景珩被乳母抱着,穿着喜庆的百福衣,戴着萧煜后来另寻工匠打制的、绝对安全的长命锁,不哭不闹,好奇地看着满堂宾客,偶尔咧嘴一笑,萌态可掬,引得众人连连称赞。
酒至半酣,按照流程,该将小世子抱至庭院中,进行“抓周”仪式。一张铺着大红锦缎的长案早已摆好,上面陈列着书籍、印章、笔墨、算盘、钱币、小弓小箭等各式象征不同前程的物件。
乳母抱着景珩,在萧煜和林晏清的陪同下,走到长案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想看看这位宸王世子会抓取何物。
就在乳母准备将景珩放下时,异变突生!
厅外庭院中,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大群色彩斑斓的蝴蝶,翩翩起舞,在阳光下闪烁着绚丽的光芒,径直朝着摆放抓周物品的长案飞来!
“呀!是蝴蝶!”
“好多漂亮的蝴蝶!”
“真是奇景!莫非是祥瑞之兆?”
宾客中响起一阵惊叹之声。成群结队的蝴蝶环绕着长案飞舞,有的甚至落在了那些抓周物件上,尤其是那方代表官运的印章和那把小弓上,停留的蝴蝶最多。
这景象美则美矣,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如今尚是春寒料峭,何来如此多的蝴蝶?还偏偏在抓周之时出现?
林晏清心中警铃大作!她立刻看向萧煜,萧煜也眸光一凛,对秦川使了个眼色。
秦川会意,立刻带人上前,看似是维持秩序,实则暗暗驱赶那些蝴蝶。
然而,那些蝴蝶似乎并不怕人,驱之不散,依旧执着地围绕着长案飞舞。
就在这时,被乳母抱在怀里的景珩,似乎被这绚丽的景象吸引,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咿咿呀呀地朝着蝴蝶最多的方向抓去——正是那方印章和那把小弓所在的位置!
“哎呀!小世子要抓印章和弓箭呢!”
“文韬武略,将来必成大器啊!”
宾客中又响起一片奉承之声。
林晏清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相信这是什么“祥瑞”!这些蝴蝶来得太过蹊跷!她紧紧盯着景珩的小手,生怕他触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就在景珩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方印章时,一直安静站在人群边缘的沈知微,忽然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低呼一声,整个人向前踉跄了几步,恰好撞在了抱着景珩的乳母身上!
乳母猝不及防,被撞得身子一歪,怀中的景珩顿时脱手,朝着铺着锦缎的长案摔去!
“景珩!”林晏清魂飞魄散,失声惊呼!
电光火石之间,一直全神戒备的萧煜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出,长臂一伸,在景珩小小的身体即将砸在那些坚硬的抓周物件上前,稳稳地将他捞回了怀中!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景珩似乎被吓到了,愣了一瞬,随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哭声震天。
满堂宾客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
沈知微站稳身形,脸色煞白,连忙跪地请罪:“王爷恕罪!王妃恕罪!臣女……臣女不是故意的,是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
萧煜抱着哭闹的儿子,脸色铁青,眼神冰冷如刀地扫过沈知微,又扫过地上那些依旧有蝴蝶盘旋的抓周物件,最后落在庭院角落——那里,几盆开得正艳的奇花异草,正散发着浓郁的异香。
“秦川!”萧煜声音寒彻骨髓,“查!那些花是哪里来的!还有这些蝴蝶!”
“是!”
秦川立刻带人行动。很快便查出,那几盆花是前两日一位与永平郡主府有往来的花匠送来的,说是新品种,香气独特,可做观赏。而那香气,经太医辨认,对蝴蝶有极强的吸引力!至于沈知微所说的“被绊”,地上却并无任何异物。
永平郡主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连忙起身辩解:“王爷明鉴!妾身并不知那花匠……”
“够了!”萧煜厉声打断她,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她身上,“今日之事,本王自会查个水落石出!现在,宴会到此结束!送客!”
他抱着景珩,揽着惊魂未定的林晏清,转身便向内院走去,留下满堂神色各异的宾客和一片狼藉的抓周现场。
回到内室,景珩在萧煜的安抚下渐渐止住了哭声,抽噎着睡着了。林晏清看着儿子睡梦中还偶尔抽搐一下的小脸,心疼得无以复加,怒火在胸中翻腾。
“王爷,那些蝴蝶……还有沈知微那一撞……”林晏清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她们是想制造混乱,让景珩在抓周时‘意外’摔伤?还是想让他碰到那些被动过手脚的物件?”
萧煜眼神幽暗,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都有可能。或者,两者皆是。先用蝴蝶吸引注意,制造‘祥瑞’假象,再趁乱制造意外……若非本王反应快……”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后怕与暴怒的情绪。
他当即下令,将永平郡主“送”回府邸,严加看管,没有他的命令不得出府。同时,全面清查与那花匠以及永平郡主府有往来的一切人等。
至于沈知微……萧煜眸光冰冷:“沈祭酒教女无方,看来是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林晏清疲惫地靠在榻上,拿出“育儿札记”,手指因愤怒而微微发抖。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新的一页上,用力写下:
“百日宴,永平郡主献异香花卉,引蝶制造‘祥瑞’假象;沈知微趁乱撞向乳母,致世子险些摔落。疑为连环计,意图制造意外或使世子接触问题物件。未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