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清产后的日子便在精心调养与应对各方“关怀”中缓缓流逝。小世子被萧煜亲自取名“萧景珩”,取“君子如珩,羽衣昱耀”之意,寄予了父母深厚的期望。小家伙倒是争气,能吃能睡,哭声洪亮,眉眼日渐长开,愈发显得俊俏可爱,成了整个王府的宝贝疙瘩。
太医署对各方送来的“贺礼”查验结果也陆续出来。安阳长公主推荐的嬷嬷背景看似干净,但细查之下,其中一人与宫中一位早已失势、曾与苏家过往甚密的太妃有所关联;永平郡主送的雪蛤膏和珍珠粉本身无毒,但装珍珠粉的盒子内层却涂了一层极薄的、与珍珠粉颜色无异的药物,长期接触会令人慢性中毒,损及心脉;柳依依送的金铃铛中空,内藏数根细如牛毛的毒针,若幼儿不慎放入口中或用力摇晃,后果不堪设想;沈知微那本《育儿心经》中记载的偏方,几味药材若按比例合用,确实能引起小儿惊厥,甚至损伤神智。
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
萧煜看着秦川呈上的密报,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他当即下令,将所有有问题或可疑的物品连同送礼之人一并记录在案,暗中处理掉,并进一步加强了王府的守卫,尤其是小世子身边,更是安排了绝对忠心的暗卫十二时辰轮值保护。
林晏清得知这些结果,虽早有预料,心还是沉了沉。她靠在床头,看着摇篮里咿呀学语的景珩,眼中满是冷意。这些人,连一个刚出生的婴孩都不放过!
她强撑着精神,在“育儿札记”上详细记录了每一份“问题贺礼”的来源、手段及潜在危害。写完,她轻轻合上册子,对坐在一旁的萧煜道:“王爷,看来这满月宴,怕是又要热闹了。”
按照规制,亲王世子满月,需设宴庆贺。萧煜本不欲大办,只想自家人简单庆贺一番,让林晏清和景珩清净些。但皇帝听闻宸王府添丁,龙心大悦,特意下旨要好好操办,以示恩宠。帝命难违,满月宴的筹备便紧锣密鼓地开展起来。
消息传出,各府又开始蠢蠢欲动。送来的贺礼比之前更加贵重精巧,言语也更加热情周到,仿佛之前那些龌龊从未发生过。
这日,成王妃亲自前来探望林晏清,带了不少上等的补品和给小世子的玩物。闲话家常间,成王妃似是不经意地提起:“说起来,景珩世子的洗三礼因着王妃身子不适,未能大办。这满月宴可不能再马虎了。我娘家有个远亲,最是擅长操办这等喜庆宴席,人手齐全,规矩也好,若王府需要,尽管开口。”
林晏清微笑着婉拒:“劳成王妃费心,王府人手尚可支应,不敢再劳动王妃亲戚。”
成王妃也不强求,又坐了片刻便告辞了。
人一走,林晏清便对萧煜道:“成王妃向来与我们交好,今日突然提及宴席人手……王爷觉得,是单纯好意,还是有人借她之口试探?”
萧煜眸光微闪:“成王妃性子宽和,未必有坏心。但她那远亲……需得查一查。”
秦川的调查很快有了结果,成王妃那远亲背景并无明显问题,但其手下有几个得力管事,近日与光禄寺一位新提拔的官员往来密切,而那官员,据说与周家有些拐弯抹角的关系。
线索再次隐隐指向了那些阴魂不散的对手。
紧接着,安阳长公主府又派人送来了一套极其精致的赤金镶宝长命锁项圈和一对同样材质的小手镯,说是给小世子的满月礼。送礼的嬷嬷笑着补充:“长公主殿下特意吩咐了,这套首饰是请护国寺的高僧开过光的,需得在满月宴当日,由王爷亲自为小世子戴上,方能福泽绵长。”
又是“特定仪式”?林晏清心中冷笑,让萧煜亲自佩戴?若那项圈或手镯上动了手脚,在众目睽睽之下由亲生父亲为孩子戴上,岂不是……
她压下心中寒意,依旧含笑谢过,吩咐人将东西仔细收好查验。
没过两日,永平郡主也送来了贺礼,是一对栩栩如生的白玉雕成的麒麟镇纸,说是给小世子日后开蒙练字用,寓意吉祥。东西本身查验无恙,但附带的礼单上,却用一种特殊的香墨书写,那墨迹遇热会散发出极淡的异香,经太医辨认,有轻微扰乱心神之效,虽不致命,但若放在孩子书房日日熏染,也绝非好事。
林晏清看着那被特殊处理过的礼单,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这些人,当真是无孔不入!
满月宴前三天,一位自称是南方某织造局官员夫人的妇人递帖求见,说是仰慕王妃风仪,特献上江南最新式的婴孩衣物数套,用料柔软,绣工精巧。林晏清本不欲见,但那妇人言辞恳切,且打着官眷的名头,不好直接回绝,便依旧隔着屏风见了。
那妇人举止得体,言语恭敬,献上的衣物也确实精美异常。然而,在她告退时,袖中一方帕子“不小心”滑落,恰好落在屏风边缘。丫鬟拾起欲还给她,她却连连摆手,说一方旧帕不值什么,不必麻烦了,便匆匆离去。
丫鬟将帕子交给林晏清,那帕子是上好的苏绣,角上绣着一朵精致的兰花,并无特别。但林晏清拿起帕子细看,却发现那兰花花心处,用几乎与丝线同色的细线,绣了几个蝇头小字——“宴席之上,小心乳母”。
林晏清心中猛地一凛!这匿名警告,是何用意?是真有好心人提醒,还是故布疑阵,想让她疑神疑鬼,自乱阵脚?亦或是……想借她的手,除掉某个乳母?
她立刻将帕子交给萧煜和秦川。经查验,帕子本身无毒,字迹也查不出来源。而景珩的几位乳母,皆是萧煜亲自挑选,家世清白,背景干净,再三核查也未见异常。
“王爷,您怎么看?”林晏清靠在软枕上,眉头微蹙。
萧煜沉吟片刻,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乳母那边,本王会再加派人手盯着,宴席之上,所有接近景珩的饮食用具,皆需经过三道查验。至于这送信之人……”他眼神冰冷,“无论是好心还是恶意,总会露出马脚。”
林晏清点点头,在“育儿札记”上记下这扑朔迷离的一笔:“满月宴前,匿名帕子警示‘小心乳母’,动机不明,待察。”
随着满月宴的临近,宸王府的气氛愈发紧张。明面上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暗地里却戒备森严,如同铁桶。林晏清的身体恢复了不少,已能下床缓步行走,但萧煜依旧不许她劳累,所有宴席流程皆由他亲自过目定夺。
夜色深沉,林晏清轻轻摇着摇篮,看着儿子恬静的睡颜,心中柔软一片,却又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隐忧。明日,便是满月宴了。这看似喜庆的盛宴之下,不知隐藏着多少刀光剑影。
萧煜走到她身后,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低声道:“别担心,一切有本王。明日,你只需安心陪着景珩,其他的,交给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