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静海市一家360连锁酒店顶层，仅有的两个被月租的相邻房间门窗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这里就是“问天”行动调查组的临时指挥部和安全屋。
外出的队员们在确认没有“尾巴”后，从不同方向、间隔不同时间，悄无声息地返回这里。
没有寒暄，汇合后立即进入正题。
几人围坐在拼接起来的简易桌旁，开始逐一汇报今晚在不同场所摸到的情况。
“我们在‘夜宴’确认了几个关键点。”
老周，也就是周锐压低声音，率先开口，“第一，场所内确实存在兜售毒品的行为，而且不是散兵游勇，是有组织的，由场内经理级别的人控制。第二，他们对自身的安全性有极强自信，明确提到了‘盛哥’这个名号，声称他的关系能‘通天’，可以提前规避所有检查。”
另一组负责摸排其他娱乐场所的队员接口：“我们这边也听到了类似的说法。在两家规模稍小但生意很火的酒吧和夜总会，通过不同渠道‘套话’，当地一些混社会的或者在场所里看场子的人，喝多了以后也会提一句‘在静海，有些事找盛哥好使’。这个‘盛哥’的名头，在静海灰色圈子里，像是个通行证。”
所有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被“盛哥”和“强盛”这两个名词串联了起来。
周锐迅速在白板上写下关键词：盛哥 — 强盛 — 娱乐场所贩毒 — 静海港口特殊便利。
“这个‘强盛’，全称是什么？经营范围有哪些？”周锐追问。
一名负责信息初筛的年轻民警立刻调出便携设备里初步查询的结果，投影到墙壁上：
“查到了，静海本地确实有一家‘强盛集团’，全称‘静海强盛实业集团有限公司’。
工商注册资料显示，注册资本雄厚，经营范围很杂，但核心板块两块很明显：
一块是建筑、建材、物流；另一块就是文化娱乐、酒店管理。
集团的实际控制人是两个人，亲兄弟，高强和高盛。
哥哥高强主要负责建筑、物流等‘实体经济’板块。
弟弟高盛，则主管旗下所有的夜总会、KtV、酒店等娱乐产业。”
“高盛……‘盛哥’……”周锐喃喃自语，眼神越来越亮，“看来，KtV服务生嘴里那个‘通天的盛哥’，九成九就是强盛集团的二老板，高盛！”
周锐环视众人：“一个本地大型集团，业务横跨实体基建和娱乐消费，弟弟的名字又恰好与毒品中转场所的‘保护伞’名号重合。这会是巧合吗？尤其是，这个集团的发展，是否过于顺利了？”
初步情报整合完毕，周锐不敢耽搁，立刻向仍在省公安厅坐镇指挥的厅长刘奋做了紧急汇报。
省公安厅大楼，刘奋刚刚在自己的办公室躺下。
听完周锐的汇报，特别是“强盛集团”、“高盛”与毒品中转安全保证之间的关联推测后，刘奋的神情凝重。
“强盛集团……”刘奋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两步，然后抓起内部电话：“我是刘奋。立刻通知经侦总队、网安总队、情报研判中心负责人，还有禁毒总队的相关同志，半小时后到小会议室开会。
同时调取静海市‘强盛实业集团有限公司’及其关联企业、核心人员高强、高盛的所有工商注册资料、股权结构图谱、历年财报、涉诉记录，以及……该集团与静海市各级政府、职能部门，特别是与政法系统干部之间的任何公开或可查的关联信息！要快！”
半小时后，小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各部门的技术骨干和负责人在刘奋的亲自督导下，对“强盛集团”进行了一次全方位的深度研判分析。
随着分析的深入，一个令人震惊的模式逐渐浮出水面。
“厅长，您看这里。”研判中心的负责人指着投影上的一条时间轴，“这是强盛集团的关键发展节点：从九十年代末的一个小包工队，到2005年前后承包了第一个市政工程，2008年开始涉足砂石物流，2012年整合成立集团公司，业务迅速扩张至娱乐行业……而这条时间轴旁边，是我们梳理的静海市那位多次催促结案的政法委常务副书记张东升的升迁轨迹：他2003年至2008年，在下辖的临港县担任副县长，兼任县公安局局长；2008年调回静海市区，任市局副局长；2012年，也就是强盛集团成立那一年，他升任市政法委副书记……”
两条原本不相干的轨迹，被并置在一起时，竟呈现出高度的同步性！
强盛集团的每一个关键扩张期，似乎都巧妙地对应着张东升职务变动或权力稳固的时期。
“再看看这个，”经侦总队的同志调出另一组数据，“强盛集团在临港县承接的第一个像样的市政工程——县开发区道路建设，中标时间恰好是张东升担任临港县副县长兼公安局长期间。
虽然程序上看似合法，但当时参与竞标的另外两家公司，实力明显更强，却在最后关头因‘资质审查’或‘报价问题’意外出局。”
刘奋的眉头紧皱：“也就是说，这个强盛集团，很可能是在张东升的庇护或关照下，从他的‘根据地’临港县发迹，然后随着他调入市里、权力增大，而同步将触角伸向静海全市，特别是利润丰厚且容易滋生黑色地带的娱乐产业？”
“目前的关联分析，强烈指向这种可能性。”
研判负责人谨慎但肯定地回答，“即使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张东升本人持股或参与经营，但其亲属，特别是他的妻弟，被发现曾在强盛集团旗下的静海南港物流公司担任总经理，虽然时间不长，但这是一个明确的交集点。”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似乎都汇聚到了一个焦点：那位急于给跨国毒贩案画上句号的政法委常务副书记张东升，其焦急的态度，或许并非出于单纯的“政绩”考量。
张东升与强盛集团，特别是那个掌管静海市娱乐王国、被毒贩视为“保护伞”的高盛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经不起细查的联系。
张东升催促结案，更像是在捂盖子，害怕继续深挖下去，会点燃一条连接着他自己过去的导火索。
“就算不是张东升本人直接涉毒，他的亲属，或者他长期庇护下的强盛集团，也极有可能深度卷入！”刘奋做出了判断。
“这个盖子，他越想捂，我们就越要揭开！”
他立即下达命令：“第一，绝密级。将现有研判分析报告形成摘要，上报赵省长和政法委孙书记。
第二，命令静海秘密调查组，调整侦查方向，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重点围绕高盛及其核心圈子的社会关系、日常活动、资金往来，特别是与张东升或其亲属之间的任何隐蔽联系，进行外线侦查和情报收集。
第三，省厅经侦、网安部门，继续深挖强盛集团及其关联企业的资金网络，寻找异常流动和可能与毒品资金洗白有关的线索。
记住，我们要的，是铁证！”
会议结束，众人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