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要下雨了!”放了半辈子羊的老牧民巴图大叔喊了一嗓子,刘忠华和王建军赶紧跟着巴图大叔往回赶。可没跑多远,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下来,还夹着小冰雹,砸在头上生疼。巴图大叔把羊往一块赶,指着前面一个废弃的土窑:“快,躲那儿去!”他们护着羊群往土窑跑,浑身都被浇透了,冷得直打哆嗦。
进了土窑,巴图大叔从怀里掏出个羊皮酒壶,拧开盖子递过来:“喝点,暖暖身子。” 刘忠华抿了一口,烈酒烧得喉咙发烫,可身上却慢慢热了起来。巴图大叔看着外面的雨,用不太流利的汉话说:“草原的雨,来得猛,去得也快。”果然,没过多久,雨就停了,太阳从云缝里钻出来,草原上挂起了一道彩虹,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冬天雪下得大的时候,地里的活儿停了,他们就跟着巴图大叔学套马。巴图大叔选了匹性子温顺的母马,先教他们怎么抓马鬃。刘忠华手刚碰到马鬃,母马就打了个响鼻,吓得他赶紧缩回手。“别怕,它不咬人。”巴图大叔笑着,手把手教他抓住马鬃,脚踩在马镫上,用力一蹬,一下子就翻上了马背。刘忠华紧紧抓着缰绳,心“怦怦”跳,母马慢慢往前走,他感觉自己像飘在雪地上似的,风从耳边吹过,带着雪粒子的清凉。“坐稳了,咱们走快点!” 巴图大叔在前面喊,母马加快了脚步,雪沫子从马蹄下溅起来,刘忠华忍不住喊出声,心里的畅快劲儿,比在大食堂里听多少激昂的口号都实在。
有次过年,大队杀了头大肥猪,在大食堂煮了一大锅猪肉白菜粉条。知青们和社员们围坐在大桌子旁,每人都分到一大碗,肉香混着白菜的清香,让人直流口水。刘忠华吃得满头大汗,巴图大叔端着酒碗走过来,跟他碰了一下:“刘,你干活好,是好样的!”刘忠华心里暖暖的,觉得自己这大半年的辛苦没白费。吃完饭,有人在食堂里拉起了手风琴,知青们和社员们一起唱歌,歌声在草原的冬夜里飘得很远,连外面的白毛风都好像温柔了些。
刘忠华有时候会坐在宿舍门口,看着草原上的落日,想着老家的父母。可一想起和王建军、李建国一起分享芝麻糖的夜晚,想起和巴图大叔在土窑里躲雨的温暖,想起在雪地里骑马的畅快,他又觉得,这片草原虽然苦,却也藏着不少甜。这些大食堂外的日子,像草原上的星星,虽然不耀眼,却能在黑夜里,照亮他的知青岁月。
在呼伦贝尔的知青生活里,大食堂就像个绕不开的圆心,开会、吃饭、学习都围着它转。可生活总爱出其不意,就在农忙时节累得人直不起腰的时候,知青们竟得了个让社员们偷偷眼红的特殊“福利”——每个月能抽半天时间,名正言顺地去大食堂搞专属知青的“政治学习”。
别小看这半天,对天天在地里刨食、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的知青来说,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宝贝。这半天意味着啥?意味着能暂时躲开毒太阳的暴晒,不用在寒风里冻得手僵;意味着能脱下沾满泥点和汗渍的工装,换上那件洗得发白却还算干净的蓝布褂子,不用浑身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更重要的是,能坐在大食堂那张没沾油渍的长桌子旁,不用再握着磨手的锄头,不用扛着压肩的麦捆。至于大队干部嘴里那些“支援世界革命”“种好田就是服务大社会”“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的大道理,这会儿也能左耳进右耳出,不用使劲竖着耳朵听。大家只需把报纸摊在桌上装装样子,端着大队给的粗茶——虽说淡得像白开水,可胜在能无限续杯,凑在一起小声聊两句家常,哪怕只是吐槽两句地里的活儿真累,心里都舒坦。
没有队长在耳边催着“快点干”,没有沉甸甸的担子压着肩膀,连空气都比地里松快几分。这哪是什么严肃的政治学习啊?分明是知青们借着政治任务的由头,从繁重的劳动里 “偷” 来的喘息机会!身体的疲惫能在这半天里缓一缓,紧绷的神经也能松口气,所以这每月半日的时光,在知青们心里比过年还金贵。
有时候,这份“福利”还能带来额外的惊喜——公社其他大队,甚至更远地方的知青,会被当成“先进典型”或“学习标兵”派来交流经验。这可把知青们乐坏了,简直跟过节似的!
每当陌生的知青出现在大食堂门口,刚开始大家还有点拘谨,没一会儿就热络起来,你拍我肩膀,我给你递茶水,哪怕之前从没见过面,一听对方的乡音,立马就亲近了。什么学习经验啊,早就被抛到脑后,互通消息才是正经事。不管是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还是捕风捉影的传闻,这会儿都成了最抢手的“新闻”。
城里供销社来了块新花布,能被说得有鼻子有眼,连花色、尺寸都能编得活灵活现;村里谁家的羊下了双胞胎,谁家里种的土豆结得比拳头还大,都能引来一阵惊叹;甚至哪个公社的知青暗生情愫,偷偷在草原上散过步,都能被绘声绘色地描述出来,逗得大家捂着嘴笑。没人去较真这些事是真的假的,在这信息闭塞的草原深处,日子过得像重复播放的老胶片,能听到一点外界的动静,就足以让刘忠华他们那颗被孤寂和乏味泡得发蔫的心,泛起一丝涟漪,感觉自己还没跟外面的世界脱节。身体能歇着,心里能舒坦,还能听到新鲜事,这半天的价值,在知青们心里根本没法用工分衡量。
可这份知青独有的“清闲”,却像根刺一样扎在了社员们心里。社员们天天在地里累死累活,看着知青能在屋里喝茶“学习”,心里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们眼红的不是学习本身,而是那实实在在的工分——凭啥知青坐在屋里歇半天,工分还能照记不误?
“这叫啥事儿啊!”每次在地头歇脚,总能听到社员们议论,“我们顶着大太阳锄地,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他们倒好,在屋里喝着茶聊天,年底分粮分钱一点不少,哪有这样的道理?”“难道就知青需要学习?我们就不需要提高觉悟了?”
这股怨气像草原上的野火,悄无声息地就烧了起来,最后被一个小队队长的小聪明给引爆了。社员们没有知青那半天脱离劳动的特权,就算是小队队长也得跟着下地。可队长们要应付大队的各种会议,这些会也总占用劳动时间。为了不耽误自己挣工分,又能去开会,队长们想出个“妙招”——每天清晨出工,先跟着社员们到集体田里,认认真真干上一刻钟到半小时,装装样子完成“出工”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