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昭精心策划的宴会,正进行到高潮的时候——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并非来自天际,而是城南方向!紧接着,是如同滚雷般迅速逼近的马蹄声,踏碎了宴会虚伪的宁静!
“报——!!”一名哨骑连滚带爬冲入会场,盔歪甲斜,声音凄厉欲绝:“大王!不好了!城南出现蜀军骑兵!打着‘姜’、‘邓’、‘文’字旗号!已突破外围哨卡,直逼城门!”
“什么?!”
“蜀军?怎么可能?!”
“他们不是退回中原了吗?!”
会场瞬间炸锅!刚才还做着封侯美梦的豪强酋长们,脸色瞬间惨白,惊慌四顾,刚才的热烈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恐惧和猜疑。
司马昭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姜维?邓艾?他们怎么可能在这里?!他们有多少人?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厉声喝道:“慌什么!不过是小股流寇,虚张声势!本王有数万虎豹骑在城,何惧区区鼠辈!” 他必须立刻稳住局面,绝不能让恐慌蔓延。
他立刻率领一众心腹及惊疑不定的豪强首领,匆匆登上南门城楼。
城下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城外雪原上,肃立着约五百骑兵。人数虽不多,但军容极其严整!骑士们虽甲胄破损,面带疲色,但个个眼神锐利如刀,挺直的脊梁透着一股百战余生的悍勇之气。队伍前方,一员白马银枪的骁将傲然而立,正是“万人敌”文鸯!他目光如电,扫过城头,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杀意。
在这五百骑兵之后,隐约可见更多的旗帜在远处的雪林间晃动,尘土微扬,似乎另有伏兵。
“看!果然只是几百人!”司马昭立刻抓住这点,对着身边惶惑的众人高声解释,试图挽回局面,“此必是被我大魏王师击溃的流寇残部,穷途末路,逃窜至此!区区数百疲兵,也敢来襄平撒野?简直不知死活!” 他刻意将“数百疲兵”和“流寇”咬得很重。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城下军阵分开,又有两骑缓缓而出。左边一人,面容清癯,目光沉静,手持长枪,正是姜维!右边一人,神色冷峻,正是邓艾!
邓艾示意身边的传令兵上前,那士兵气沉丹田,声音洪亮,清晰地传上城头:
“城上辽东诸公听着!尔等皆被司马昭谎言所欺!伪魏气数已尽,中原已复,伪帝曹髦早已伏诛!司马昭穷途末路,仅率百余残骑遁逃至此!何来数万虎豹骑?不过虚张声势,欺世盗名之徒耳!”
“胡说八道!”司马昭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城下怒吼,“姜维!邓艾!尔等败军之将,安敢在此妖言惑众!吾皇就在此处!羊祜、陈泰二十万大军不日即到!”
姜维冷笑一声,并不与司马昭做口舌之争,只是轻轻一挥手。
几名汉军士兵推搡着两个被缚的、身着魏国高级将领服饰的俘虏来到阵前,同时将几面残破的、却依旧能辨认出是魏国皇帝仪仗的旗帜、以及一些代表魏军高级指挥权的印信、节钺等物,重重地扔在城下雪地之中!
那两个俘虏,赫然正是司马昭口中“不日即到”的羊祜与陈泰!他们垂头丧气,衣衫褴褛,与司马昭描绘的“率二十万精锐”的形象判若云泥!
“羊将军?!陈将军?!”
“那是……陛下的旌旗?!”
“还有大将军的节钺……这……”
城头上顿时一片哗然!田续、韩起等豪强首领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看着城下那活生生的“证据”。司马昭刚才的信誓旦旦,与眼前这铁一般的事实形成了残酷的对比!一种被彻底愚弄的愤怒和寒意,瞬间从他们心底升起。
邓艾适时地让传令兵放出最后一击,也是最具威慑力的消息:
“诸公明鉴!我大汉皇帝陛下,与诸葛丞相,已亲率天兵五十万,旌旗千里,不日即将抵达辽东!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今日我先锋至此,是予诸公弃暗投明之机!若待天兵压境,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五十万天兵?”
“诸葛亮……也来了?”
城头上的豪强们彻底乱了方寸。姜维、邓艾的突然出现,羊祜、陈泰的被俘,魏帝仪仗的丢弃,再加上“五十万天兵”和“诸葛亮亲征”的消息……这一连串的组合拳,将司马昭精心构筑的谎言堡垒砸得粉碎!
司马昭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还想强辩:“假的!都是假的!那是姜维找来的替身!旗帜是他们仿造的!诸葛亮远在长安,怎么可能……”
但他的辩解,在铁证和更具冲击力的消息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田续、韩起等人相互交换着眼神,那眼神中充满了怀疑、愤怒和深深的忌惮。他们纷纷拱手,语气生硬地告退:“晋王,城外军情紧急,我等需回府安排防务,先行告退!”
“家中尚有要事,告辞!”
不管司马昭如何挽留,这些地头蛇们带着满腹的疑虑和恐慌,匆匆离开了城楼。一场精心准备的盛会,就这样以闹剧和彻底的失败收场。
回到临时行宫,司马昭如同困兽般在厅内来回踱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惊惧、愤怒、以及一丝穷途末路的绝望交织在他心头。
“子尚!叔叔!王太守!”司马昭猛地停下脚步,目光扫过眼前仅存的几位核心——心腹谋士钟会、族叔司马孚,以及襄平太守王建。“你们都看到了!姜维、邓艾欺人太甚!还有田续、韩起那些墙头草!他们今日离去,必定会派人查探虚实!一旦被他们查明我们底细……”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的凶光:“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先下手为强!”
钟会眼神闪烁,立刻明白了司马昭的意图,阴恻恻地道:“大王的意思是……趁其不备,将田、韩等几家首脑,一并……”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司马孚老成持重些,面露忧色:“此举是否太过冒险?若不能一击必杀,恐生大乱……”
“乱?”司马昭狞笑一声,“现在还不够乱吗?等他们查清我们只有几千人,等他们知道羊祜、陈泰是真的被俘,等他们相信诸葛亮大军将至,那时候才叫真正的乱!我们会被他们撕碎!唯有趁现在他们还将信将疑、人心惶惶之际,以雷霆手段除掉首恶,收编其部曲,我们才有一线生机!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王建:“王太守,你是本地长官,熟悉情况,你以为如何?”
王建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他原本还抱有一丝侥幸,但城下亲眼所见,以及司马昭此刻狗急跳墙的疯狂,让他彻底明白——魏国真的完了,司马昭已是秋后的蚂蚱!跟着他,只有死路一条!但此刻他身处司马昭势力核心,稍有不慎,立刻就是杀身之祸。
他强压住内心的恐惧,脸上挤出一丝“赞同”的神色:“晋王……英明!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下官……下官以为,可行!只是需周密计划,务求一击必中!”
司马昭见王建也“支持”,心中稍定,当即拍板:“好!既然如此,我们便定于明日子时动手!钟会,你负责联络我们在各豪族府邸附近的暗线,准备内应!叔达,你负责调配我们能动用的所有虎豹骑,听我号令!王太守,你熟悉襄平城防和各家府邸布局,绘制详图,并负责届时稳住城内普通守军!”
一场针对辽东本地豪族的血腥清洗计划,就在这绝望的氛围中仓促制定。司马昭如同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准备进行最后一搏。
然而,司马昭低估了王建的求生欲,也低估了辽东豪族的情报网络。
王建离开王府后,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深知司马昭此计成功率极低,即便成功,也必将引发更大规模的内乱,届时蜀军趁虚而入,他还是死路一条。横竖都是死,他必须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他利用职务之便,冒险通过一个绝对可靠的心腹家人,将司马昭准备在明日子时清洗各豪族的消息,秘密传递给了与他私下关系尚可的田续。
田续接到密报,初时还将信将疑。但就在他犹豫之际,他派往城外打探消息的心腹带回了更惊人的情报——在襄平城南不到二十里的山林中,隐约看到了无数营寨和飘扬的旗帜,其中赫然有“汉”字大纛、“刘”字龙旗、“诸葛”帅旗!虽然看不真切具体人数,但旌旗招展,气势惊人!
与此同时,襄平城内也开始流传各种小道消息:“司马昭只有三千残兵!”
“羊祜、陈泰早就被杀了!”
“大汉皇帝和丞相真的快到了!”
铁证、流言、王建的密报、以及城外那若隐若现的“大军”迹象……所有信息串联起来,田续、韩起等豪强首领终于彻底醒悟!他们被司马昭骗了!而且这个骗子现在还要他们的命!
愤怒和恐惧瞬间转化为行动的动力。田续立刻秘密联络了韩起以及其他几家与司马昭有隙的豪强,甚至还包括一些一直潜伏着、对司马懿屠城之仇念念不忘的公孙氏残余族人。
“司马昭不仁,休怪我等不义!”田续咬牙切齿,“他想清洗我们?那我们就在他动手之前,先把他给清了!拿着他的人头,或许还能向大汉请功!”
就在司马昭紧锣密鼓准备子时行动的同时,一场针对他的反围剿也在暗夜中悄然部署。
子时将至,襄平城内万籁俱寂,唯有寒风呼啸。
司马昭披甲持剑,与钟会、司马孚集合了不到两千人的核心部队,正准备分头扑向各家豪族府邸。
突然!
行宫四周杀声骤起!火光冲天!
田续、韩起等豪族私兵,加上公孙氏残余的死士,人数远超司马昭的部队,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高声怒吼:“诛杀国贼司马昭!迎接王师!”
“有埋伏!”
“我们被出卖了!”
司马昭的队伍瞬间大乱!
司马昭又惊又怒,他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如此之快,如此决绝!他挥舞长剑,试图率亲卫突围,但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街道狭窄,骑兵根本无法展开。
混战中,钟会被乱箭射成刺猬。司马孚年老体衰,死于乱刀之下。太守王建则早在乱起之时,就带着心腹打开了一处城门,不知去向。
司马昭护着吓得魂不附体的曹髦,且战且退,最终被逼入死角。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眼神凶狠的敌人,司马昭知道大势已去。
“天亡我大魏……非战之罪……”他惨笑一声,挥剑想要自刎,却被一名公孙氏的勇士猛地投出的长矛贯穿胸膛!他踉跄几步,看着不远处同样倒在血泊中的曹髦,眼中充满了无尽的不甘与怨毒,最终气绝身亡。
公元248年冬,晋王司马昭、魏帝曹髦,死于辽东襄平城内乱。曾经显赫一时的河内司马氏,其统一的梦想,最终在这极北苦寒之地,画上了一个仓促而血腥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