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的混乱并未因冰层崩裂而结束,反而愈演愈烈。
黄砚舟站在剧烈摇晃的舰桥上,肩胛处的伤口不断传来阵阵刺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刺痛。他的目光穿透弥漫的冰雾,死死盯着远处那座重新被不稳定光芒包裹的守护者雕像。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仍能感受到那股磅礴而愤怒的能量波动,像一头受伤的远古巨兽在痛苦地喘息。
“砚舟,你的伤口又裂开了!”陈景明踉跄着冲上舰桥,看到黄砚舟军大衣上那片不断扩大的暗红色血渍,脸色大变,“必须马上处理!”
“还不到时候。”黄砚舟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推开陈景明递过来的急救包,“景明,你看。”
他指向远处的日军舰队。那些在冰崩中幸存下来的舰船并未如预料般撤退,反而重新集结,调整阵型。更令人不安的是,那几艘运输舰正在放下更多的登陆艇,艇上满载着全副武装的士兵和更大型的设备。
“他们还没放弃。”黄砚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的寒意,“冰崩摧毁了他们的施工阵地,但恐怕也刺激了他们……他们现在更疯狂了。”
陈景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群疯子!他们就不怕把整个南极都毁了吗?”
“在他们眼中,只要能获得力量,毁灭什么都不重要。”黄砚舟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冰寒的空气,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卡尔那边还能联系上吗?”
“通讯时断时续,”陈景明脸色难看,“他说‘伴星’的能量传输已经到了极限,南极的能量场现在太混乱了,远程操控几乎不可能。但他捕捉到一个危险的信号——雕像内部的核心能量读数正在急剧攀升,已经超过了之前所有记录的最高值!”
黄砚舟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守护者的意志正在被强行激发,而这种野蛮的刺激,很可能导致无法控制的后果。
就在此时,日军的进攻开始了。
这一次,他们不再执着于地面施工。三艘驱逐舰排成战列线,所有炮口齐齐对准了远处冰原上的守护者雕像!
“他们……他们要炮击雕像?!”舰桥上的观测员失声惊呼。
黄砚舟瞳孔骤缩,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不!阻止他们!”
但已经太迟了。
随着日军舰队指挥官一声令下,数十门舰炮同时喷吐出炽热的火舌!炮弹划破寒冷的空气,带着死亡的气息,呼啸着飞向那座屹立万年的远古遗迹!
“不——!”黄砚舟的声音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
第一轮齐射!
部分炮弹落在雕像周围的冰面上,炸开巨大的冰坑。但更多的炮弹,竟然精准地命中了雕像庞大的身躯!
“轰!轰轰轰——!”
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在南极冰原上回荡!雕像表面那层柔和的光芒瞬间被刺眼的火光吞噬!巨大的冲击波将周围的碎冰掀起数十米高,整个冰原都在颤抖!
特遣舰队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那是亵渎,是对远古文明最粗暴的践踏!
炮击持续了整整三轮。
当硝烟和冰尘缓缓散去,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守护者雕像依然屹立,但其表面的光芒已经完全改变了性质——不再是柔和的白光,而是呈现出一种炽烈、狂暴的金红色!那些古老的符文纹路此刻如同熔岩般在雕像表面流淌、闪烁,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高温和能量波动!
更令人震惊的是,雕像那双原本闭合的、由某种晶体构成的眼睛,此刻竟然缓缓睁开了!
没有瞳孔,只有两团如同小型太阳般燃烧的金色光焰!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愤怒、悲伤和威严的意念波动,如同海啸般以雕像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席卷开来!
“啊——!”舰队中一些精神力较敏感的人瞬间抱住头,发出痛苦的呻吟。即便是黄砚舟,也感到脑海中仿佛被重锤击中,一阵剧烈的眩晕。
“这是……守护者的意志……”黄砚舟强忍着不适,喃喃自语,“他们真的……把它唤醒了……”
但这不是温和的苏醒,而是被暴力亵渎后的愤怒觉醒!
天空骤然变色!原本灰白的极地天空,此刻被染上了一层诡异的金红色!云层开始疯狂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正对着雕像!
“能量读数爆表了!”通讯兵惊恐地喊道,“卡尔博士最后传来的消息说……说雕像的核心正在超负荷运转!这样下去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
一股肉眼可见的金色能量冲击波,以雕像为中心,呈环形猛然扩散开来!
冲击波所过之处,冰面被整齐地切割、融化!更可怕的是,当冲击波接触到海面时——
“咔……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冻结声瞬间响彻整个海域!以惊人的速度,从雕像所在的冰岸开始,海水开始疯狂结冰!不是普通的结冰,而是一种透着淡金色光芒的、坚硬如钢铁的奇异冰层!
日军的舰船首当其冲!
“快!启动引擎!撤退!”日军指挥官惊恐的嘶吼通过无线电传来,但已经太迟了。
淡金色的冰层如同有生命般,顺着舰体疯狂蔓延、包裹!驱逐舰的螺旋桨被死死冻住,船体被越来越厚的冰层禁锢!不过短短几分钟,整个日军舰队——包括那几艘庞大的运输舰和破冰船——全部被冻结在了海面上,如同一座座巨大的冰雕!
“天哪……”陈景明望着这超自然的一幕,声音都在颤抖。
特遣舰队因为距离稍远,尚未被冰层波及,但所有人都被这神迹般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黄砚舟能清晰地感觉到,雕像释放出这股冻结舰队的能量后,其本身的状态非但没有稳定,反而更加危险!那些流淌的金红色光芒开始变得忽明忽暗,极不稳定,雕像庞大的身躯也开始微微震颤,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密的裂痕!
“它控制不住这股力量……”黄砚舟瞬间明白了,“被强行唤醒,又被暴力刺激……它的能量系统正在崩溃!如果继续这样下去……”
“会怎么样?”陈景明急切地问。
黄砚舟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那将是比冰崩更可怕的灾难,可能是整个南极的能量暴走,甚至引发全球性的连锁反应!
他下意识地摸向怀中,那里贴身放着“神圣圆盘”。此刻,圆盘正发出滚烫的热度和前所未有的强烈脉动,仿佛在与远处那濒临崩溃的雕像产生着痛苦的共鸣。
“我必须过去。”黄砚舟突然说道,声音平静得可怕。
“什么?!”陈景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疯了?!现在过去?你看看那边!”他指着雕像周围——那片海域已经被彻底冻结,而且能量乱流肉眼可见,空气中都闪烁着危险的电弧!
“正因为现在必须过去。”黄砚舟轻轻挣脱陈景明的手,目光坚定,“只有‘神圣圆盘’能与雕像产生深度连接。如果我能靠近它,也许可以用圆盘作为媒介,帮助它稳定能量,建立平衡。”
“太危险了!你现在这个样子……”陈景明看着黄砚舟苍白的脸色和肩上的血迹,声音哽咽,“星晚那丫头还在重庆等你!你答应过她要回去的!”
提到林星晚,黄砚舟的眼神明显波动了一下。他眼前浮现出那张带着泪痕却倔强的脸,想起自己对她的承诺。心脏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不仅仅是伤口的痛。
“景明,”他的声音轻了下来,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语气,“正是因为答应过她,我才必须去。如果雕像崩溃,能量暴走,这个世界将永无宁日。到那时,我即使活着回去,又有什么意义?我又能给她怎样的未来?”
陈景明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他太了解黄砚舟了——这个男人看似温和,骨子里却比谁都执拗,一旦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陈景明咬牙道。
“不。”黄砚舟摇摇头,“你需要留在这里指挥舰队,随时准备接应。而且……”他顿了顿,“如果……如果我失败了,至少还有你能继续带领大家。”
他说得如此平静,仿佛在谈论天气,而不是可能一去不回的生死任务。
没有再给陈景明反对的机会,黄砚舟转身下令:“准备一艘小艇,要最轻便的。带上无线电和必要的装备。”
“砚舟!”陈景明还想说什么。
黄砚舟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是一个带着托付意味的动作。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向甲板。
小艇被缓缓放下。黄砚舟裹紧了军大衣,怀中的“神圣圆盘”越来越烫,仿佛在催促他。他最后看了一眼舰队的方向,看到陈景明站在舰桥上,红着眼睛向他挥手。
“等我回来。”黄砚舟在心中默念,不知道是对陈景明说,还是对万里之外的林星晚说。
小艇的马达轰鸣起来,向着那片被淡金色冰层覆盖的死亡海域驶去。
越靠近雕像,周围的能量乱流就越发恐怖。空气中充斥着游离的电弧,劈啪作响。海面上那淡金色的冰层并不平坦,到处是突起的尖锐冰棱和深不见底的裂缝。小艇艰难地在冰隙间穿行,好几次险些撞上突然隆起的冰墙。
黄砚舟的伤口在剧烈颠簸中不断渗血,剧痛一阵阵袭来。他咬紧牙关,额头上布满冷汗,但握着方向舵的手却稳如磐石。
他能感觉到,“神圣圆盘”与雕像之间的共鸣越来越强烈。圆盘不再仅仅是发烫,而是开始发出柔和的白色光芒,那光芒与雕像狂暴的金红色形成了鲜明对比,仿佛在呼唤、在安抚。
终于,小艇在距离雕像基座约三百米处再也无法前进——前面的冰层已经完全封死,形成了一道高达数米的淡金色冰墙。
黄砚舟关闭引擎,艰难地爬出小艇。脚踩在奇异冰层上的感觉很奇怪,不是纯粹的冰冷,而是一种带着微弱能量波动的、坚硬的触感。
他抬头望向雕像。
如此近距离地仰视这座远古造物,那种震撼是难以言喻的。雕像高达百米,即使在人类最宏伟的建筑面前也毫不逊色。此刻,它周身流淌的金红色光芒就在眼前翻滚、咆哮,那些古老的符文如同活过来一般,在光芒中明灭闪烁。雕像睁开的“眼睛”中,两团金色光焰如同实质,俯视着脚下渺小的人类。
一股混杂着无尽岁月、智慧、痛苦和愤怒的庞大意志,几乎要将黄砚舟的意识冲垮。
他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从怀中取出“神圣圆盘”。
圆盘一出现,立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白光!那光芒是如此纯粹、如此温暖,与雕像狂暴的金红色形成了诡异的和谐对抗。
“以萨玛拉扎传承者之名……”黄砚舟艰难地开口,声音在能量乱流的呼啸声中微不可闻,但他知道,雕像能“听”到,“以平衡守护者之志……请倾听我的声音……”
他将圆盘高举过头顶。
仿佛感应到了同源而温和的力量,雕像的金红色光芒明显滞了一下。那双“眼睛”中的光焰,似乎微微转动,聚焦在了这个渺小的人类和他手中那小小的白色圆盘上。
一股试探性的、带着疑惑的意念触及黄砚舟的意识。那不是语言,而是更直接的感受。
(……同源……却又不同……弱小……却带着钥匙……)
“我不是来夺取,也不是来毁灭。”黄砚舟在心中回应,尽可能将自己的意念传递出去,“那些亵渎者已经被您的力量禁锢。但您的苏醒太过剧烈,您的能量正在失控……请允许我,用这‘钥匙’,帮助您重新找到平衡……”
(……痛苦……漫长沉睡……被粗暴唤醒……愤怒……难以平息……)
雕像的意念中充满了痛苦的躁动。黄砚舟能感受到,这股被强行激发的力量如同脱缰的野马,在雕像内部横冲直撞,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我明白您的痛苦。”黄砚舟的声音带着真诚的歉意,尽管他知道雕像的遭遇并非他造成,“但请相信我……让我帮您……”
他不再犹豫,将全部的精神力,连同自己残存的生命能量,一起灌注进“神圣圆盘”!
“嗡——!!!”
圆盘的光芒瞬间暴涨,化作一道粗大的白色光柱,直冲云霄,与雕像眼中射出的金色光焰在半空中交汇!
在两者接触的刹那,黄砚舟浑身剧震!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扔进了能量的炼狱!无数狂暴的金红色能量顺着光柱的连接,疯狂涌入他的体内!那不是温暖的、可疏导的能量,而是充满了愤怒、痛苦和毁灭意志的狂暴乱流!
“啊——!”黄砚舟发出痛苦的嘶吼,七窍开始渗出鲜血,皮肤表面出现了可怕的金红色纹路,仿佛要被这远古的力量撑爆!
但他没有松开圆盘,反而握得更紧!
“砚舟!!”远在舰队中的陈景明通过望远镜看到这一幕,心胆俱裂,就要下令不顾一切冲过去,却被身旁的副官死死拉住。
“陈爷!不能过去啊!那里的能量场会撕碎任何靠近的东西!”
陈景明双目赤红,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却无能为力。
就在黄砚舟感觉自己即将被狂暴能量彻底吞噬的瞬间,怀中的“神圣圆盘”突然发生了变化!
圆盘中心那些古老复杂的符文,一个接一个地亮起,散发出比白光更加深邃、更加古老的蓝色光辉!那蓝色光芒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抚平一切躁动的奇异力量,开始顺着黄砚舟的身体蔓延,所过之处,那些狂暴的金红色纹路渐渐平复、消散。
与此同时,圆盘传递来一股温和而坚定的意念——那是属于萨玛拉扎文明真正守护者的意志,纯净而慈悲。
(……孩子……你承载着勇气与牺牲……现在……让我们共同引导这迷失的力量……)
黄砚舟的精神为之一振!他不再试图对抗那狂暴的能量,而是放松身心,将自己变成一条“通道”,让圆盘的蓝色能量与雕像的金红色能量通过自己的身体进行循环、交融。
这是一个极其痛苦且精微的过程。他必须时刻保持意识的绝对清醒,引导两种能量的流向,稍有不慎,就会导致能量在他体内爆炸,或者彻底失控。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个小时。
渐渐地,雕像周身那狂暴的金红色光芒开始发生变化。红色逐渐褪去,金色也变得更加柔和、稳定。那些流淌如熔岩的符文纹路,光芒变得内敛而有序。雕像眼中的光焰不再燃烧般刺眼,而是化作两团温和的金色光辉。
最明显的是,雕像那庞大的意志中的愤怒和痛苦,正在缓缓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以及……一丝对黄砚舟这个渺小人类的惊讶和感激。
(……平衡……重新建立……钥匙……你……是真正的守护者……)
这股意念传来时,黄砚舟几乎要虚脱倒地。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将“神圣圆盘”轻轻按在脚下的冰面上。
圆盘的蓝色光芒顺着冰层蔓延开去,与雕像基座的光芒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稳定而和谐的能量循环。
做完这一切,黄砚舟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失去了意识。
在他倒下的瞬间,远处的特遣舰队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他们看到,雕像的光芒彻底稳定下来,变成了柔和的、如同晨曦般的金色。海面上那些淡金色的奇异冰层开始缓缓融化、消退。而被冻结的日军舰队,虽然冰层也在融化,但船体已经严重受损,短时间内绝无可能再构成威胁。
南极的天空,金红色的漩涡渐渐散去,恢复了极地特有的灰白。
只有那座守护者雕像,依旧巍然屹立,但它的“眼睛”已经重新闭合,仿佛再次陷入了沉睡。只是这一次,它的沉睡不再是无意识的,而是带着一种被安抚后的平静。
陈景明不顾一切地带着救援队冲了过来,当他们找到黄砚舟时,他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但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快!抬上船!医生!医生呢!”陈景明的声音带着哭腔。
在将黄砚舟抬上担架时,陈景明注意到,黄砚舟手中依旧紧紧握着那枚“神圣圆盘”。圆盘的光芒已经彻底敛去,恢复了普通的白色,但触摸时,还能感受到一丝温暖的余温。
而远在重庆山洞中的林星晚,在这一刻,突然感到怀中的“蓝色心脏”传来一阵强烈的、带着哀伤和释然混合的波动。她莫名地心慌起来,手指抚上胸前的玉佩,发现玉佩竟然微微发烫。
“砚舟……”她轻声呼唤,泪水毫无征兆地滑落,“你……还好吗?”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南极吹来的寒风,卷着冰雪,掠过刚刚平静下来的海面,仿佛在诉说着刚刚发生的那场无声却惊天动地的对话。
守护者已经重新沉睡,但有些东西,已经被永远地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