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耶律尧光将那几个刚从地狱爬回来的“暗探”的话禀报给述里朵时，这位以铁腕和冷静着称的漠北王后，对着王庭地图沉默了。
帐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她轮廓分明的侧脸，看不出丝毫情绪。
“罕勒……”她低声重复了这个名字，脑海中迅速调阅关于此人的信息——勇悍，忠诚，是王庭暗探中一把不错的刀。
能让他和几十个精锐几乎全军覆没，拼死才带回这个消息，乾国此次的动作，绝非小打小闹。
“知道了。厚待罕勒等人，让他们好生将养。传令下去，各军主将，加强戒备，斥候放出百里，严密监控乾国边境所有关隘动向。”
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慌乱，一道道指令清晰发出，“另，召各部首领……稍后来见我。”
“是，母后！”
耶律尧光领命而去，帐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述里朵眼底深处寒光闪烁。乾国主动进攻……这打破了她原本的计划。
她本欲借助内部整顿和外部斡旋，逐步蚕食，如今对方却要抢先进攻，打乱了所有的节奏。
这意味着，漠北需要更强的力量，去应对乾国那些难缠的高手……
就在她心下权衡着是否要考虑与多阔霍“合作”时，帐外传来一丝极细微的声音。
不是风声，不是脚步声，更像是一缕冰凉的雾气，悄无声息地渗透了进来。
守卫在帐外的亲卫似乎毫无所觉。
述里朵心头一凛，猛地抬头。
下一刻，帐帘仿佛被一只手掀开，一道妖异的紫色身影，已然立于帐中，多阔霍来了！
她依旧穿着那身紫衣，脸上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王后似乎……有所困扰。”多阔霍的声音打破了帐内的沉寂，“空气中弥漫着血的味道，还有远方传来的战鼓声。”
述里朵心中剧震，她自认情绪控制鲜有人及。
但这多阔霍，实在太过恐怖，她似乎仅仅只是“看”了自己的神情一眼，便洞察了一切。
述里朵没有立刻回答，她静静地看着多阔霍。
“圣者感知敏锐。”终于，述里朵缓缓开口，语气保持着王后的威仪，但并未否认，“刚刚收到前线急报，乾国恐有异动。”
她刻意说得模糊，想看看多阔霍的反应。
多阔霍面无表情，她缓步向前。
“异动？”她停在述里朵的王案前，目光扫过那张巨大的漠北与乾国边境地图，“王后何必讳言。只怕战火将燃至家门。”
“那几个从尸山血海中爬回来的人，他们身上的惊悸，隔着很远，我就‘闻’到了。”
她伸出手指，点向地图上洛阳的方向，然后又缓缓划向漠北王庭。
“看，死亡的轨迹，正从那里，延伸向这里。”
述里朵的背脊微微发凉。多阔霍不仅知道有消息传来，甚至知道消息的来源！
她在这王庭中，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眼睛”和“耳朵”？或者说，她的感知竟真的如此恐怖？
“圣者既已知晓，有何高见？”述里朵按下心中的惊疑，直接问道。她知道，在这种存在面前，拐弯抹角毫无意义。
多阔霍没有直接回答，她转而看向述里朵，目光似乎能直视她脑海中的思绪。
“你在犹豫，王后。”多阔霍的声音低沉，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你是想依靠你的军队，用你儿子的热血和无数漠北儿郎的尸骨，去对抗乾国那些飞檐走壁的‘高手’？
“还是……接受一份更直接、更强大的助力，为你斩断那些碍事的‘高手’！”
“战争，有其规则，军队自然有用武之地。”述里朵冷静地回应，“但乾国的那些高手，确实是我漠北铁骑的隐患。”
“圣者不妨直言，所言‘助力’，代价是什么？我从不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力量。”
“代价？”多阔霍淡淡开口，“代价就是……信任。你予我信任，我回馈你力量。”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忽然一阵模糊，下一瞬，竟如鬼魅般出现在述里朵的身侧，冰冷的气息拂过述里朵的耳畔。
述里朵强忍着没有后退或攻击，但全身的肌肉已然绷紧。
乾国大兵压境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若能借助她的力量除去乾军中的那些高手，漠北铁骑的胜算将大增。
但，代价呢？
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烛火跳动得更加剧烈，在多阔霍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让她看起来更像那传闻中诡异的圣者！
述里朵的目光从多阔霍的脸，移到了案上的地图，神情思索。
多阔霍并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站着。
没人注意到，她的瞳孔深处，一丝极淡的紫芒，正缓缓晕开，悄无声息地影响着周围的精神场域，放大着述里朵心中的焦虑和对力量的渴望。
良久，述里朵抬眼，看向多阔霍，那双眼里，锐利依旧，但深处似乎多了一丝被刻意引导出的决绝。
“圣者，”述里朵的声音响起，带着属于王后的决断，“你需要我如何配合？漠北的资源，你可以调动。但我要看到实效。”
她终究，还是在外部压力的驱动下，向着多阔霍编织的罗网，迈出了第一步。
她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却不知自己正慢慢成为棋盘上最重要的那颗棋子。
多阔霍闻言开口，“王后，你不会为今日的决定后悔的。”
她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得更低，“首先，我需要了解我的‘敌人’。”
“将你们掌握的，所有关于乾国顶尖高手的情报，尤其是他们的功法特点、性格，都交给我。”
“其次，我需要一个不受打扰的地方，进行一些必要的……‘准备’。那些萨满长老们，他们会协助我。”
说完，多阔霍的目光对上述里朵的视线，“为了能更精准地锁定目标，施展秘术，我需要一件……”
“与你气息紧密相连的物品。最好是，你常年佩戴，蕴含你自身意志的物品。”
她的声音带着蛊惑：“这能帮助我的力量，更好地与漠北的王权共鸣，让你的意志，通过我的方式，降临在敌人的头顶。”
述里朵凝视着多阔霍深不见底的眼睛，心中闪过一丝本能的警惕。
气息相连的物品？这要求似乎透着古怪。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既然决定借助这股力量，就不该在这些细节上犹豫。
沉默片刻，述里朵缓缓抬手，从发髻上取下一根造型古朴、顶端镶嵌着一颗深色宝石的金簪。
这是她成为王后之日戴上的，十余年来几乎从未离身。
“此簪，可够？”她将金簪递出。
多阔霍接过金簪，指尖在那颗宝石上轻轻摩挲，一抹神色从她眼底一闪而过。
“足够了。”她将金簪握紧，“王后，静候佳音。乾国的‘高手’们，很快会感受到，来自漠北的寒意。”
话音落下，她身影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融入帐角的阴影消失不见。
述里朵独自坐在王座上，看着多阔霍消失的地方。
帐内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非人的气息。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空荡荡的发髻，心中那份刚刚压下的不安，再次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