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番寒暄,气氛热烈而温馨。
到了用饭的时候,秦玥见席间不见孙知言的儿子,便随口问起。
王夫人笑着解释道:“恒儿那孩子,被他父亲送到城外的白鹿书院读书去了,书院规矩严,要等到旬休才能回家一趟。”
刘昌在心里快速算了算,讶异道:“恒儿这还不到十岁吧?这么小就送去书院住读了?”
孙知言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为人父的骄傲与期许:
“这孩子于读书一道上,确实显露出几分天赋,被书院的山长看中,说是可以破格收入门下,好生栽培。”
“我想着,既然有此机遇,便早些送去也好,书院里学风浓厚,对他成长有益。”
秦玥闻言,笑着接口道:“白鹿书院可是天下闻名的书院,出了不知多少进士翰林。”
“恒儿能得山长青眼,可见资质不凡。看来,你们孙家,将来怕是又要出一位状元郎了。”
这话可谓是说到了夏婉清的心坎上。
她看向秦玥的目光愈发亲切柔和,只觉得这位妹妹不仅医术好,说话也这般中听讨喜。
等到三人起身告辞时,夏婉清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舍。
她在京城中,与其他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们应酬往来,大多需要戴着面具,说着言不由衷的场面话。
像今日这般可以毫无压力,顺着心意与秦玥、阿依畅谈家常分享喜悦的机会,实在是少之又少。
阿依看出她的情绪,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
“嫂子,莫要难过。我们在石城等你,那里山好水好人也好,你去了,一定会喜欢的。”
秦玥也笑着附和:“是啊嫂子,你只要舍得下知言哥,直接去石城住上一段时间,保管你像大伯父和大伯母一样,乐不思蜀,舍不得回京了呢。”
夏婉清被她们说得心动不已,脸上泛起向往的光彩,但也知道此事需从长计议,只能留待日后有机会再实现。
她忙吩咐丫鬟去取来好些京城的特产、绸缎、首饰,想要送给三人作为礼物。
但都被秦玥和刘昌婉言谢绝了,对于他们即将继续长途跋涉的人来说,这些精美却略显沉重的物品确实有些累赘了。
孙知言了解他们的性情和处境,便也帮着劝说妻子。
夏婉清这才作罢,但依旧坚持将三人送到大门口,目送他们的马车消失在街角,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送走三人后,孙知言看着妻子仍望着街口出神的侧脸,心中微软,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温声承诺道:
“婉清,别看了。等我忙完手头这阵紧要的公务,一定抽时间,告个假,带你和恒儿去石城看看爹娘,也让你好好散散心。”
夏婉清转过头,看着丈夫认真的神色,眼中泛起笑意,用力点了点头。
夫妻二人相携着,慢慢走回了院子。
在京城耽搁了一日后,秦玥等人不再停留,快马加鞭,继续赶往沧州。
心中那份对恩师的思念与愧疚,催促着他们的脚步。
等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平阳县,抵达记忆中的平顶山脚下时,三人却愣住了。
山脚下那片熟悉的空地上,不见了黄师伯那个简陋的茶摊,只剩下几处残存的石基和丛生的杂草,透着物是人非的苍凉。
三人心中俱是一沉,提着在平阳县城里采买的香烛纸钱、鲜花果品等祭拜用品,怀着沉重的心情,一步步踏上了那座埋葬着林郎中的山岗。
来到山顶那片熟悉的地方,林郎中一家三口的坟茔依旧静静地立在那里。
然而,在旁边不远处,赫然多了一座新的坟茔。
三人走近,看清墓碑上的字迹时,心中顿时涌起万千感慨与酸楚,那是黄师伯的安息之所。
阿依是第一次来到林郎中的埋骨之地,一路上强忍的情绪,在看到墓碑的瞬间,再也无法抑制。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林郎中的坟前,双手紧紧抱住冰冷的墓碑,将脸贴在上面,放声痛哭起来。
仿佛要将这些年积攒的思念以及未能常来祭拜的愧疚,都尽数倾泻出来。
秦玥看着师父的墓碑,再看看旁边如同守护者般陪伴在侧的黄师伯的坟茔,想起他老人家的音容笑貌,眼泪也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
她跪在阿依身边,姐妹二人肩并着肩,在林郎中的坟前,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让山风带走她们的悲伤与思念。
刘昌站在一旁,心中亦是唏嘘不已。
他没有打扰姐妹二人,而是细心地查看起这几座坟茔。
只见坟头干干净净,没有一根杂草,坟周的土也培得结实,并无坍塌破损的迹象。
他心中明了,这定是黄师伯的家人,遵从遗愿,也感念林郎中与黄师伯的情谊,时时都来祭拜修整的结果。
待秦玥和阿依哭够了,心中的郁结疏散了许多,这才各自用袖子或帕子擦了脸,整理了一下仪容。
然后,她们便如同回到了从前在林郎中跟前学医时的样子,跪坐在坟前,絮絮叨叨地说起话来。
秦玥解释着为何没能遵守“三年一来”的约定,细细述说了这些年时局的动荡,家人的牵绊,以及她孕育生女的经过。
她又高兴地告诉林郎中,仁心堂已经在弥州开了分堂,救治了更多的病患,将他的医术和仁心传播得更远。
她还带来了自己撰写的《孕育产后秘录》和《女科调经述要》,在坟前焚化,算是呈给林郎中审阅。
最后,她语气温柔地提起女儿悠然,说那小丫头虽然顽皮捣蛋了些,但长得和自己很像,等她再长大一点,懂事些,一定带她来沧州,给林郎中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