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岁月流转。
随着京城传来五皇子被正式册立为太子的确切消息,动荡多年的朝局终于如同风雨过后的湖面,逐渐稳定下来。
天下重现往日海晏河清、太平盛世的景象。
往来于石城和弥州乃至通往更遥远中原腹地的商队也重新多了起来,马蹄阵阵带来了各地的丰饶物产与八方消息。
刘昌和秦玥仔细打听了沿途情况,多方确认了通往中原的主要官道已经肃清,治安良好,不再有大规模的山匪流寇作乱。
便终于将拖延了五六年的沧州之行提上了日程。
他们计划先将小悠然送回弥州刘府,那里有把她视若珍宝的太爷爷太奶奶和爷爷奶奶照料。
然后夫妻二人和阿依,再带上几名身手不错、经验丰富的可靠护卫,轻装简从,前往沧州。
说实话,小悠然对于要和爹娘暂时分开,不仅没有表现出半分不舍,那双酷似秦玥的眼睛里,反而闪烁着几乎要溢出来的兴奋和期待。
对于她来说,回弥州简直就像老鼠掉进了满是香喷喷白米的米缸。
太爷爷太奶奶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把她抱在怀里,爷爷奶奶更是有求必应。
在弥州,她可是能“呼风唤雨”、备受娇宠的小祖宗,比在石城有爹娘管束着要自由快活无法无天多了。
秦玥看着女儿那恨不得立刻就能飞到弥州去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她故意板起脸,从怀里掏出一本秦熙前些年专为蒙童编写的、图文并茂的启蒙读物,塞到悠然手里,给她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严肃地交代道:
“别光顾着在弥州撒欢玩耍。这本书,跟着太爷爷也好,跟着奶奶也罢,上面的字都要给娘认全了会写了。”
“里面的诗歌也要一首不落地会背、会讲。等爹娘从沧州回来,可是要亲自检查的。若是背不出来,或者认的字不够不会写……”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留下足够的想象空间。
悠然那原本阳光灿烂的小脸,瞬间就垮了下来,嘴巴噘得能挂上个油瓶,像只被突如其来的寒霜打蔫了的小茄子。
她看看手里那本瞬间变得“沉重”无比的书,又抬头看看娘亲那毫无转圜余地的神色,知道这次撒娇卖萌或者耍赖打滚都没有用了。
只好苦巴巴地、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任务,蔫头耷脑地应了声:
“哦……知道了,娘……”
秦玥看着女儿那副委屈又不敢反抗的小可怜样,心里其实软了一下。
但想到孩子的启蒙至关重要,不能因为疼爱就放任不管,最终还是硬起心肠,与身旁忍着笑的刘昌交换了一个无奈又宠溺的眼神。
然后开始为跨越千里的沧州之行,做最后的准备。
秦玥和刘昌还有阿依以及护卫们离开了西南之地,一路向着中原方向行进。
越是往东北方向走,沿途所见所闻,才让他们更真切地体会到何为时局动乱。
虽然大规模的匪患和乱军已被肃清,道路基本畅通,但曾经平整宽阔的官道,许多路段都被严重破坏,坑洼不平。
有些桥梁更是只剩残破的桥墩,与他们多年前记忆中的景象简直是天差地别。
他们的速度也因此慢了许多。
不过,令人稍感安慰的是,沿途他们也看到不少地方的官府已经组织民夫,正在着手修复这些道路桥梁。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民夫们吆喝着号子抬石运土的身影,给这残破的景象注入了一丝重建的生机。
越靠近京城,这种重整河山的氛围就越发明显。
甚至连好些县城的城墙,都能清晰地看到新修补过的颜色与旧墙迥异的夯土和砖石,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可能发生的攻防战事。
路经京城时,三人商议,还是决定进城去看望一下孙知言。
这些年虽然一直有书信往来,从未断过联系。
但依照孙知言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信中多是宽慰之语,具体情形如何,还需亲眼见了才放心。
更何况,他们还要将孙弘文和周荔的家书亲自送到孙大人和王夫人手中。
孙府的宅邸位置依旧,门庭虽不显赫,却透着一种历经风雨后的沉静。
孙大人已然致仕,如今在家与王夫人过着养鸟下棋的闲适生活。
王夫人的头发已是全然雪白,梳得一丝不苟,但依旧精神矍铄,眼神清亮。
老两口听闻刘昌、秦玥还有阿依前来拜访,高兴得不得了,连忙亲自迎到二门。
王夫人更是拉着秦玥和阿依的手不肯放,连声吩咐下人赶紧准备丰盛的宴席,又极力挽留三人在府中住上几日,好好叙叙旧。
三人心中记挂着行程,婉言谢绝了王夫人的盛情。
刘昌笑着解释道:“夫人厚爱,本不该推辞。只是家中还有个小皮猴等着,这一路上心里总是惦记,实在不便在路上过多耽搁,还请您老见谅。”
王夫人一听,非但没有不悦,反而更加高兴,连声追问秦玥和刘昌的孩子多大了,是小子还是闺女,长得像谁,性子如何。
秦玥便细细地将小悠然的模样、趣事,以及取名“悠然”的寓意,一一说给王夫人听。
王夫人听得眉开眼笑,直夸这名字取得好。
说着说着,话题自然转到了秦熙身上。
王夫人一提起秦熙,脸上便露出了赞赏的笑容,连连点头道:
“熙儿那孩子,我是知道的,心气高,本事大,不是池中之物。”
“她去北凉之前,还特意绕道来京城,陪我说了好半天话呢。那股子劲儿,一看就是要做大事的。”
一旁一直含笑听着的孙大人也捻须附和道:
“不错。依我看,北凉那边正在用人之际,常宁郡主又是个有魄力敢作为的。”
“熙丫头有才华,有韧性,又肯吃苦,到了那边,定能抓住机遇,成就一番事业。”
听到孙大人和王夫人都对秦熙如此看好,秦玥心中那份因姐姐远行而产生的牵挂与担忧,莫名地减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坚定的信心。
是啊,姐姐那样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会努力活出自己的光彩。
四人正说着话,孙知言的妻子夏婉清闻讯也赶了过来。
她穿着雅致的家常衣裙,容貌秀丽,气质温婉。
王夫人笑着向孙媳介绍了刘昌和秦玥的身份。
夏婉清没有丝毫高门贵女的矜持与疏离,她用手捏着帕子掩唇一笑,声音清脆悦耳:
“可算是见着真人了。整日里听夫君提起石城的旧友。”
“说刘昌兄弟和阿土兄弟如何爽朗义气,秦玥妹妹如何医术高明心地善良,还有阿依妹妹如何聪慧伶俐,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一直不得一见。”
“今日总算能见到了,果然如夫君所说一般,皆是顶顶好的人物,让人一见就心生欢喜。”
她目光流转,又问道:“怎么不见阿土兄弟一同前来?”
刘昌便将他们此行主要是前往沧州祭拜林郎中的目的解释了一番。
又说阿土如今在石城既要打理日益兴旺的武馆,又要照顾溪月,实在分身乏术,只能留在石城。
夏婉清听了,面上露出一丝遗憾,但随即又表示,等日后得了空闲,一定要和孙知言一起去石城看看。
毕竟公公婆婆还在那边,她也想去亲眼见见夫君口中那如同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还没到平日里下值的时间,孙知言就脚步匆匆地赶回了家。
他是接到家中仆从的禀报后,立刻向上官告了假。
数年不见,孙知言愈发显得沉稳文雅,言行举止间,已然有了为官者的从容气度与历练出的干练。
他的目光在厅中扫过,最后落在阿依身上时,明显顿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惊喜的笑容:
“阿依?!都长这么大了?我差点没认出来!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出落成大姑娘了!”
他感慨着时光飞逝,又郑重地向阿依和秦玥拱手,感谢她们平日里在石城对父母的诸多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