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昌将她往怀里搂得更紧了些，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轻柔一吻，温声安慰道：
“莫要如此想。林先生若在天有灵，绝不会因此责怪你半分。他一生志在治病救人，传承医术。”
“他若是知道你将仁心堂开到了弥州，救治了更多病患，将他的医术和仁心传播得更远，让更多人受益，心中不知该如何欣慰，定会夸你做得极好，远远超出了他的期望。”
秦玥沉默了片刻，直起身子，在昏暗温暖的光线中看向刘昌，眼神清亮而坚定，带着下定决心的果敢：
“不，我还是想明年，无论如何要去一趟沧州。咱们不坐马车，太慢，就骑马去，轻车简从，路上不作停留游玩，快马加鞭，抓紧时间，一来一回，我算过了，顺利的话，大概八九个月便能返回。”
刘昌看着她认真的神色，感受到她话语里的决绝，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无论她想去哪里都一口应下，立刻开始筹划。
他沉默了一下，伸出手，温暖的手掌轻轻覆在秦玥平坦柔软的小腹上，声音低沉，带着明显的顾虑：
“玥儿，你的想法，我明白，也支持。但是我们需得考虑周全。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们有了孩子呢？长途跋涉，骑马颠簸，对你，对孩子，都太冒险了。”
秦玥一听这话，肩膀瞬间垮了下来，脸上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那里面有无奈，有烦闷，也有一丝被无形绳索束缚住的无力感。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去：
“我知道……爷爷奶奶、爹娘，还有你，其实心里都盼着孩子。但是我……”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刘昌打断了。
他撑起身子，认真地凝视着秦玥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甚至带着几分严肃：
“玥儿，你完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绝不是在催你，更不是用孩子来阻拦你。”
“你可知道，在我们成婚之前，熙儿姐姐曾特意避开人，非常严肃地找过我一次吗？”
“熙儿姐姐？她找你做什么？”秦玥十分意外，这件事她从未听姐姐或刘昌提起过。
刘昌回忆着当时的情形，一字一句清晰地复述：
“她当时对我说：‘刘昌，我妹妹嫁给你，是信你重你。但你需得记住，玥儿的身体，是她自己的。”
“要不要生孩子，什么时候生孩子，这个决定权，在她手里，而不在于你，也不在于姨父姨母，更不在于你刘家的任何人。”
“你若真心待她，就必须尊重她的意愿，不能给她丝毫压力，更不能让外界闲言碎语影响到她。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秦玥愣住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涩涌上心头。
她这才恍然记起，秦熙成婚前夜，姐妹俩夜话，秦熙也和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当时她心中感动于姐姐的深谋远虑，将这话记下了。
可随着后来生活的平稳安逸，成婚后刘家上下的疼爱，以及外界若有若无的关切询问，竟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将对自己身体的绝对自主权，稍稍模糊了。
刘昌依旧认真地看着她，继续说道：
“我方才和你提及孩子，绝非催促，而是在和你分析情况，共同商量。”
“如果你已经决定好，明年一定要去沧州祭拜林先生，那么从我们开始计划行程之日起，到旅途结束、平安返回之前，你就一定不能有孕。”
“这不仅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也是为了可能存在的孩子负责。如果你真的下了这个决心，那么，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分房睡，直到我们从沧州回来为止。”
秦玥心中顿时五味杂陈，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感动与震撼。
她惊讶于秦熙的远见与毫不妥协的维护。
更震撼于刘昌，他不仅将秦熙的告诫听了进去，更是如此彻底地将这份承诺践行在日常生活的一点一滴中。
甚至在这样重大的抉择面前，依然将她的意愿和身体安全放在首位。
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独立自主，能够掌控自己的人生，却还是在无形中，或多或少受到了世俗观念和周围环境的些微影响。
此刻，秦熙的话如同警钟，刘昌的行动如同明镜，让她清晰地认识到：
她的身体，她的人生选择，真正的主导权，必须也永远应该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在温泉庄子住了一夜后，两人返回了石城。
果然，秦阳见到女儿女婿隔了三个多月才回来，脸上就露出了毫不掩饰的不快。
原本说好去弥州一两个月打理新医馆，结果这一去就是三个多月，虽说有去石屏郡学医的缘故，但老父亲心中对女儿的牵挂和依赖，让他难免有些情绪。
秦玥和刘昌见状，相视一笑，赶紧赔着笑脸，做小伏低。
又是递上从石屏郡精心挑选的土仪，又是绘声绘色地讲述一路见闻，好一番哄劝，才让绷着脸的秦阳重新展露笑颜，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温馨热闹。
这天下午，学堂的书房里格外安静，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秦熙难得有一段清闲时光，正坐在书案后，聚精会神地翻阅着最新送达的官府邸报。
她的眉头微蹙，指尖在纸面上缓缓划过，想要从中捻出些什么更深层的信息。
忽然，门口传来极轻的叩击声。
秦熙闻声抬头，就见秦玥正扒着门框，探进半个身子，脸上带着笑嘻嘻的神情望着她。
“快进来，”秦熙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放下手中的邸报，朝她招手。
“今儿怎么得空过来了？仁心堂不忙？”
秦玥脚步轻快地走进来，很自然地凑到书案前，目光顺势落在摊开的邸报上。
只一眼，她脸上的笑容便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