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的咆哮在身后渐渐低沉,取而代之的是南岸泥土与青草的气息。
林枫踏足南岸土地,湿透的衣裤紧贴着皮肤,带来阵阵寒意,但胸腔里却燃烧着一团火。
他回头望去,北岸的蒲津关已化作一个巨大的火炬,浓烟滚滚,直冲微明的天际,将那片天空染成了一种不祥的暗红色。
火光映照在湍急的河面上,破碎摇曳,如同无数冤魂在挣扎。
“成功了!”
常遇春狠狠抹了一把脸,手上混合着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的血,以及冰冷的河水,他咧开大嘴,压抑着声音低吼,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他身边的岳家军,虽然人人带伤,甲胄上布满刀痕箭创,泥浆与血污混在一起,显得狼狈不堪。
但那一双双眼睛却在晨曦微光中亮得吓人,充满了劫后余生和胜利带来的亢奋。
林枫的目光扫过这些追随他浴血奋战的儿郎,脸上那丝如释重负的笑意迅速隐去,变得沉静如水。
他拍了拍常遇春结实的肩膀,声音带着渡河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
“兄弟们辛苦了!但记住,这只是拔了老虎嘴边一根须。我们烧了它的粮,毁了它的械,接下来,这头受伤的老虎只会更加疯狂。”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对岸那冲天的火光,仿佛看到元军大营即将掀起的震怒风暴。
“清点人数,伤员优先照料。所有人,立刻整理装备,我们必须在元军反应过来之前,返回潼关!”
队伍迅速行动起来,沉默却高效。
牺牲者的遗体被小心安置,伤员互相搀扶。
来时五百铁骑,归时虽折损十余人,伤者数十,但核心战力犹存。
……
潼关城内,周芷若暂居的小院却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压抑。
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周芷若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
她盘膝坐在榻上,试图运功疗伤,但今日却格外艰难。
静玄小心翼翼地端来一碗浓黑的汤药,药气苦涩。
“掌门师妹,该用药了。”静玄轻声道。
周芷若微微颔首,接过药碗,指尖因虚弱而有些颤抖。
她屏息将汤药饮尽,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然而,不过片刻,异变陡生!
一股针扎似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丹田深处窜起,直冲四肢百骸!
原本在九阴真经心法引导下,虽缓慢却平稳运转的内息,骤然间像是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变得狂躁紊乱,左冲右突!
她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冰冷的汗珠,原本清冷如玉的脸颊上涌起一股不正常的潮红,随即又迅速褪去,变得死灰。
“掌门师妹!你怎么了?”
静玄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空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慌忙上前扶住周芷若摇摇欲坠的身躯,触手只觉一片冰寒。
周芷若紧闭双眼,长长的睫毛剧烈颤动,贝齿紧咬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她强提精神,以莫大毅力引导着近乎失控的真气,试图将其重新纳入经脉。
过了好半晌,那狂暴的内息才稍稍平复,但丹田处的隐痛和经脉中残留的滞涩感,却如同阴云般挥之不去。
她缓缓睁开眼,眸中带着一丝未能掩饰的惊悸与疲惫,声音微弱却依旧保持着一贯的清冷:
“无妨…或许是少室山旧伤未曾根除,连日奔波…又有些劳神了。”
她将原因归咎于自身。
那潜入她体内,依附在真气循环节点上的“同心蛊”子蛊,正如同最阴险的毒蛇,随着她的每一次运功,悄然释放着干扰与侵蚀。
静玄忧心忡忡,却不敢多问,只得收拾了碎碗,默默退下,心中却多了些许忧愁。
几乎在同一时间,赵敏正行走在前往府库的路上。
清晨的潼关,空气中还带着夜间的凉意。
当她踏上那座连接前后营区的老旧石桥时,一股非同寻常的、深入骨髓的阴冷气息,毫无征兆地顺着脚底涌泉穴钻入,瞬间蔓延至小腿经脉。
赵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这股寒意并非寻常的寒冷,更像是一种带着死亡气息的阴煞,让她体内的血液流速都似乎缓了一瞬。
“奇怪!”
她停下脚步,蹙起秀眉,低头看了看桥下流淌的溪水,又感受了一下周围的空气,“今日这桥下…怎地如此阴寒刺骨?”
她拢了拢衣襟,只当是战后身体虚弱,加之清晨露重,并未深思。
她不知道的是,鹤笔翁精心埋设于桥墩之下的那三颗“玄冥冰魄”,正持续不断地散发着无形无质的玄冥阴煞之气,如同缓慢渗透的毒药,开始悄无声息地侵蚀。
……
林枫凯旋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潼关,守军士气为之大振!
五百勇士,夜渡天险,焚敌粮草,毁其军械,自身仅付出极小代价,让原本因兵力悬殊而忐忑的人心安稳了许多。
然而,这喜悦的泡沫并未持续多久,就被彭莹玉带来的最新紧急军情无情戳破。
“教主!”
彭莹玉快步闯入帅府,甚至来不及行礼,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刚接到前方密探冒死传回的消息!”
“元将拔速台之子,帖木儿,率领五千先锋铁骑,已抵达潼关以北不足百里之处!”
“其主力大军由拔速台亲自统帅,也在日夜兼程赶来!预计…最快三日,其先锋便可兵临城下!”
帅府内,刚刚因胜仗而轻松些许的气氛瞬间冻结,变得比之前更加凝重压抑。
帖木儿的五千先锋,皆是蒙古铁骑中百战余生的真正精锐。
其悍勇、装备、骑射之术,绝非蒲津关那些老弱守军可比。
而这五千悍骑身后,是拔速台亲率的四万多如狼似虎的主力大军!
如同一片巨大的、令人窒息的乌云,正以无可阻挡之势,向着潼关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站在地图前的林枫和徐达。
徐达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沉声道:“主公,形势危急,但并非全无机会。据情报和分析,那帖木儿年少气盛,骄狂跋扈,一心想要超越其父拔速台的威名。”
“而拔速台本人,则用兵老辣谨慎,讲究稳扎稳打。”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谋略光芒:“我们可以利用这对父子性格与战术上的差异!”
“帖木儿急于立功,很可能会不顾其父稳扎稳打的方略,在主力未至之前,便仗着麾下精锐,率先对我潼关发动猛攻!”
“这,就是我们打破僵局,唯一的机会!”
“如何利用?”
林枫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但紧盯着地图的眼神却锐利如鹰。
“示敌以弱!诱敌深入!”
徐达斩钉截铁,说出了那个极其大胆而冒险的计划,“我们可以故意在城防上露出破绽——减少城头巡逻的旗帜和士兵,拉长巡逻队出现的间隔!”
“甚至…可以故意放出一些城内兵力不足、人心惶惶的流言!做出我军经历蒲津关之战后,实力大损,怯战畏敌的假象!”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潼关之外,那片相对开阔、适合骑兵冲击的地带:
“我们要引帖木儿前来攻城!待其麾下铁骑在关墙下撞得头破血流,久攻不下,士气受挫,人困马乏之际…”
徐达的目光转向林枫,带着无比的信任和决然:
“集中所有精锐骑兵,从预先设好的侧翼隐蔽出口突然杀出,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插其侧翼或后方!争取一举击溃,甚至全歼这支先锋!”
他环视众人,声音低沉而有力:“只要我们能打掉拔速台这最锋利的先锋箭头,必然能沉重打击元军士气,让老成持重的拔速台心生忌惮,不敢再轻易冒进!”
“如此,我们才能赢得至关重要的喘息时间,等待各地分坛兄弟来援,或是寻找其他破敌之机!”
这是一个将整个潼关,乃至所有人的性命都作为赌注的疯狂计划!
“教主!万万不可!”
立马有人大声劝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