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是意识回归时的第一个感觉。
紧随而来的,是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尤其是头部,仿佛被一柄重锤反复砸过,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伴随着强烈的眩晕和恶心。口鼻中残留着浓郁的血腥味,喉咙火烧火燎。
陆沉舟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花了很长时间才聚焦。
昏暗。绝对的昏暗,只有头顶极高处有一盏功率极低的、散发着惨白微光的灯,勉强勾勒出空间的轮廓。他发现自己赤着上身,双手被冰冷的合金镣铐反剪在背后,锁在一张固定在地面的金属椅子上。椅子冰冷坚硬,硌得他生疼。
这是一个狭小、密闭、没有任何窗户的囚室。墙壁是光滑的暗灰色合金,除了身下的椅子和对面墙上一个不起眼的通风口,空无一物。空气污浊,带着消毒水和铁锈的混合气味。
他被俘了。
记忆如同破碎的冰片,带着刺痛涌入脑海:爆炸的火光,冰冷的海水,指挥官那张冷笑的脸,还有……系统过载前最后的警告。
【稳定性……45%……】
他下意识地想集中精神,感应体内的“系统”,却只换来一阵更剧烈的头痛和恶心,脑海中一片混沌死寂,如同断线的服务器。右脸传来持续的、仿佛皮肤被剥离的灼痛和麻木感,他不用看也知道,那里的透明化肯定加剧了。
尝试活动一下手脚,镣铐纹丝不动,反而磨破了手腕的皮肤。身体虚弱得厉害,连抬起头的动作都异常艰难。
鹰眼他们怎么样了?犀牛、猎犬、账簿、变色龙、幽影……是生是死?也被俘了?还是……
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和自责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吞噬。是他带着他们来到这里,走向这场绝境。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轻微的电流声响起,囚室对面那面看似浑然一体的墙壁,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道缝隙,柔和的(却让人感觉无比冰冷的)光线透了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
正是那位在平台上冷笑的指挥官。他换了一身笔挺的深蓝色常服,肩章上的将星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手里没拿任何武器,脸上甚至带着一丝饶有兴味的表情,如同在观察一件有趣的标本。
墙壁在他身后无声合拢。
指挥官在距离陆沉舟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双手背在身后,目光如同手术刀般,仔细地、毫不掩饰地打量着陆沉舟,特别是他右脸颊那片异常苍白、隐隐透着皮下血管脉络的皮肤。
囚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陆沉舟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陆沉舟先生。或者,我该称呼你……‘播种者7号’?”指挥官终于开口了,声音平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磁性,却说出了最刺耳的话语。
陆沉舟瞳孔微缩,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用冰冷的目光回视着他。
“很精彩的表演。”指挥官微微颔首,像是在评价一场戏剧,“从马六甲到南海,你和你那群残兵败将,像一群打不死的蟑螂,确实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尤其是你,7号。你的成长速度,甚至超出了‘议会’最乐观的预期。”
“议会?”陆沉舟沙哑地开口,声音如同破锣。
指挥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踱了一步,目光落在陆沉舟被镣铐磨破的手腕上:“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任务,为了那些所谓的‘同胞’,把自己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值得吗?”
陆沉舟沉默。
指挥官轻笑一声,那笑声在狭小的囚室里显得格外刺耳:“你以为你拥有的力量,‘国士无双’系统,是上天赐予的礼物?是让你拯救世界的利器?”
他俯下身,凑近陆沉舟,目光锐利如鹰隼,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不,你错了。”
“那根本不是礼物,陆先生。那只是……捕蝇草分泌出的,用来吸引猎物的,香甜的花蜜。”
“你以为你在利用系统?不,从始至终,都是系统,或者说,系统背后的‘存在’,在利用你。利用你的身体,你的意志,你的情感,来完成它们的……‘筛选’和‘测试’。”
“你,播种者7号,不过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培养皿罢了。”
捕蝇草的花蜜?
培养皿?
这些话,如同冰锥,狠狠刺入陆沉舟的心脏,与他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产生了共鸣。系统的异常,身体的异变,那些来自“未来”的碎片幻象……
难道……鹰眼的怀疑,竟然是真的?
看着陆沉舟眼中无法抑制闪过的震动,指挥官满意地直起身,恢复了那副从容的姿态。
“好好休息吧,7号。你的‘价值’,还没有被完全榨干。”他转身,走向滑门,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留下最后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很快,你就会见到……真正的‘园丁’了。”
滑门无声地关闭,囚室再次陷入死寂和昏暗。
只剩下陆沉舟一个人,被冰冷的镣铐锁着,浑身剧痛,脑海中反复回荡着那句话——
捕蝇草的花蜜……培养皿……真正的园丁……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