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中心的死寂是一种声音——那是人同时屏住呼吸形成的真空，是呐喊卡在喉咙深处的窒息，是篮球撞击地板声突然消失后的耳鸣。
德里克·罗斯躺在罚球线旁，双手死死捂住右膝，整个人蜷缩成胎儿的姿势。他的面部埋在臂弯里，没人能看到表情，但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不断抽搐的肩膀，看到了他那双曾经快如闪电的腿——右腿正以一个违背人体工学的角度向内弯曲，像一截被折断的树枝。
“系统实时分析：检测到髌腱完全断裂的典型体态特征。股四头肌剧烈收缩导致膝盖骨上移，髌腱在超负荷下从胫骨结节处撕裂。受伤概率预测：实际结果98.7%吻合预警值。”
陆鸣的视网膜投影上闪烁着冰冷的医学图示，但他只觉得胃部一阵翻滚。洛杉矶训练馆的屏幕上，画面正以0.2倍速回放罗斯倒地的瞬间：起跳时右膝内扣15度，落地时承受体重的3.7倍冲击力，肌腱拉伸达到极限值的143%——
“别放了。”陆鸣轻声说。
系统界面消失。画面切回现场，仍然是那个死寂的、凝固的瞬间。
裁判的哨声是第一个打破死寂的声音——不是犯规哨，而是比赛暂停的尖锐长鸣。主裁判麦克·卡拉汉冲向技术台，对着对讲机急促地说着什么。
公牛队医汤姆是第一个冲进场的人。这位在NbA工作了二十年的老队医，此刻奔跑的姿态像个慌了手脚的新人，急救箱在他手中剧烈摇晃。他冲到罗斯身边，单膝跪地，手掌悬在罗斯捂膝的手上方，竟有些不敢触碰。
“德里克，”汤姆的声音在死寂的球馆里异常清晰，“让我看看。”
罗斯没有回应。他的手仍死死按着膝盖，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止痛剂的药效正在消退——或者说，是疼痛的强度已经超越了药物的阈值——他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
汤姆轻轻按了按罗斯的小腿：“能感觉到我按压吗？”
罗斯终于抬起头。那张曾经被芝加哥人誉为“风城之子”的脸上，此刻只有汗水、泪水和某种近乎空白的神情。他点了点头，动作细微得几乎看不见。
“脚趾能动吗？”
罗斯尝试。右脚的脚趾在球鞋里微微动了动。
汤姆稍微松了口气——神经和血管可能还没受损。但当他掀开罗斯右膝上已经被汗水浸透的护膝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膝盖已经肿成了一个紫色的球，皮肤被撑得发亮，正中央能摸到一个明显的凹陷——那是髌腱断裂后膝盖骨上移形成的缺口。
“担架！”汤姆回头大喊，声音嘶哑，“需要担架！”
联合中心的医护人员推着折叠担架冲进场内。但罗斯却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动作——他推开了汤姆的手，用左手撑着地板，试图自己站起来。
“德里克，不——”汤姆的声音里带着恳求。
罗斯没听。他用左腿发力，右腿悬空，整个人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单腿站了起来。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地板上，发出“啪嗒”的轻响。
他看向记分牌。
公牛 72 : 80 步行者
比赛时间：1分28秒
8分分差。还有88秒。
然后，罗斯做了一件让整个篮球世界心碎的事——他看向替补席上的汤姆·锡伯杜，用平静到可怕的声音说：“换人。让柯克上。”
锡伯杜愣住了。这位以铁血着称的教练，此刻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原地，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汤姆！”罗斯提高了音量，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换人！比赛还没结束！”
锡伯杜闭上眼睛，两行泪水从眼角滑落。他举起手，对技术台做了换人的手势。
联合中心在这一刻爆发了——不是欢呼，不是呐喊，而是人同时发出的、混合着哭泣与嘶吼的声浪。那个穿着罗斯1号球衣的小男孩已经哭得喘不过气，被父亲紧紧抱在怀里。那位白发老奶奶双手合十，嘴唇快速动着，像是在祈祷。大学生们高举的标语在颤抖：“我们永远爱你，德里克”——字迹被泪水晕开，模糊成一片。
罗斯被汤姆和另一位队医搀扶着，单腿跳向球员通道。每一步，右膝都会不受控制地晃动，但他没有回头。他经过公牛替补席时，乔金·诺阿冲过来，想要说什么，却只是张开嘴，发不出声音。
罗斯拍了拍诺阿的手臂——那是队友之间最平常的鼓励动作，此刻却重如千斤。
然后他跳进了通道，消失在黑暗里。
【比赛的继续与空洞的胜利】
比赛恢复了。但一切都变了。
当柯克·辛里奇替换罗斯上场时，这位33岁的老将眼睛通红。他接到边线发球，运过半场，面前是乔治·希尔的防守——希尔的表情也很复杂，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像是在给对手留出哀悼的空间。
辛里奇没有进攻。他在弧顶控着球，时间一秒秒流逝，直到24秒违例的哨声响起。
步行者的进攻回合。保罗·乔治在弧顶持球，防守他的是迈克·邓利维。乔治没有做任何假动作，只是将球传给了低位的罗伊·希伯特。
希伯特背对诺阿，运了一下球，然后——将球抱在怀里，转身看向裁判。
24秒违例。步行者也选择放弃了一次进攻。
裁判没有催促。麦克·卡拉汉看了看计时器，又看了看双方球员的表情，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接下来的88秒，成了NbA历史上最奇怪的比赛片段。
公牛进攻，辛里奇运球到前场，在三分线外直接出手——球偏得离谱，甚至没碰到篮筐。
步行者进攻，乔治运球过半场，在中圈附近停下，等待时间走完。
当终场哨声终于响起时，比分定格在：
芝加哥公牛 72 : 80 印第安纳步行者
步行者赢得了天王山之战，系列赛3:2领先。但没有任何人庆祝。
保罗·乔治走向公牛替补席，和每一位公牛球员握手。当他走到诺阿面前时，诺阿低着头，没有看他。
“乔金，”乔治轻声说，“告诉他……我们都很尊重他。”
诺阿抬起头，眼睛里全是血丝。他看了乔治几秒，最终点了点头：“谢谢。”
步行者球员默默离场，没有欢呼，没有击掌。兰斯·史蒂芬森——这位整个系列赛都在搞怪、挑衅的球员——此刻安静得像个孩子，他离开时甚至对着联合中心的观众席鞠了一躬。
公牛球员留在场上。诺阿走到场地中央，单膝跪地，手掌按着罗斯刚才倒下的地方。巴特勒拄着拐杖从更衣室出来，左膝上缠着冰袋，他一瘸一拐地走到诺阿身边，也跪了下来。
然后，整个公牛队——球员、教练、工作人员——都围了过来，在那个地方站成一个圈。
联合中心的球迷没有离场。他们站着，看着，很多人在流泪，很多人在拥抱。
大屏幕亮起，开始播放罗斯职业生涯的集锦：2008年状元秀，2009年最佳新秀，2011年最年轻mVp，2010年季后赛绝杀，2011年东部决赛单场44分……最后定格在今晚他上场前的画面：他扶着训练师的肩膀，尝试将体重压在那条已经报废的右腿上。
画外音是现场解说员斯蒂夫·科尔的哽咽声：“有些夜晚，篮球超越了输赢。今晚就是这样。”
【更衣室里的寂静与陆鸣的训练】
公牛更衣室里，寂静得像座坟墓。
医疗室的门紧闭着，里面隐约传来医疗设备的声音。汤姆·锡伯杜站在门外，背靠着墙，双手捂着脸。这位铁血教练的肩膀在颤抖。
门开了，布莱恩·科尔走出来，脸色苍白。
“怎么样？”锡伯杜放下手，声音嘶哑。
“髌腱完全断裂，”科尔的每个字都像石头一样沉重，“需要紧急手术。手术定在明早七点。恢复期……至少九个月。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