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刚亮,营地里响起了号角声。声音不大,但很清晰,一下子就把所有人叫醒了。帐篷被掀开,弟子们快速跑出来,踩碎了草上的露水,脚步声杂乱又整齐。
各队弟子很快站好队,动作利落,没人拖拉。他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早晨。校场是青石铺的,被剑气磨得发亮,照出大家笔直的身影。
云绮月站在高台上,风吹起她的白披风。她穿着简单的衣服,没戴头饰,只用一根黑铁簪子扎着头发。腰上挂着一块玉。她看着每一支队伍,眼神很认真。她在看谁精神好,谁脚步不稳,谁呼吸乱了。
当她看到南线第三队时,停了一下。
那个叫沈昭的年轻人回来了。他之前受了重伤,灵脉断裂,差点废掉修为。那时他在床上躺着,脸色发灰,连手都抬不起来。现在,他站在最前面,手里握着剑,手指用力但不抖,眼睛明亮,背挺得直,和其他人一样。
她点了点头。
她看到的不只是一个恢复的人,而是一种坚持。
叶凌轩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张发光的图。这是用特殊丝线做的,能自动更新地形,边上闪着蓝光。“西荒、北冥、南灵三条防线都安排好了。”他说,“所有备用阵眼都打开了,传讯测试了三次,反应时间稳定在两秒内。”
云绮月接过图,用手摸了摸,闭眼感应了一会儿。她能感觉到山里的节点像星星一样亮着,也能发现一些不稳定的地方。她睁开眼,翻到第七哨所的位置。
“第七哨所有痕迹查了吗?”她问。
“还没结果。”叶凌轩皱眉,“昨晚有人发现地上有拖过的印子,七尺长,半寸深,但没有血,也没有灵气残留。我们看了三个塔的影像,没拍到可疑的人。可能是野兽或石头掉下来,但也可能是有人偷偷进来了。”
话刚说完,远处传来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然后又安静了。
“那边已经加了双岗,每半小时报告一次情况。”他补充道。
云绮月合上图,还给他。“继续盯着。”她说,“大战前,任何小事都不能忽略。小问题也可能出大乱子。”
叶凌轩答应一声,转身走了。他背影挺直,走路稳重。走到拐角时,他悄悄按了下左肩——那里有旧伤,一变天就疼。他知道这一战,没人能轻松回来。
柳萱儿从另一边走来,肩上搭着一件浅色披风,是雪蚕丝做的,很轻,但能挡风保暖。她走路轻,脸上带着笑,可眼里透着累。
“你站了一夜?”她把披风递过去,“脸色太白了,喝点热汤再走。”
“我不冷。”云绮月接过披风,没披上,只是攥在手里,“刚巡完南线,那边没事。你呢?”
柳萱儿笑了笑,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玉铃,轻轻一摇,发出清脆的声音。“都安排好了。”她说,“今天中午,大家去训练场东边。不练功,画画符,弹弹琴。有人想唱歌,还有人做了新点心,说是用赤蜜糕改的,甜但不腻。绷得太紧的人,听个笑声也能缓过来。”
云绮月看着她,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又没笑出来。“你总能找到办法。”
“因为我知道你在扛什么。”柳萱儿低声说,“你不只想让他们活着,还想让他们记得为什么战斗。如果只是为了活命,最后只会变成困兽。只有心里有光,才能打败黑暗。”
云绮月没说话,把披风叠好放在石台上。动作很慢,像放下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太阳升起来了,营地开始忙碌。紫霄仙门的弟子在校场练剑阵,三十六人一组,步伐一致,剑光连成一片,时不时蹦出一点雷光。天工阁的人在修符炮,金属碰撞声不断,火花四溅,一台台可以移动的武器慢慢组装好。散修们在西边空地练瞬移合击,身影忽隐忽现,像在林子里穿来穿去。
云绮月沿着防线走。
她在北冥冰障关停下,检查寒髓晶柱换好了没有。新的柱子已经装上,通体蓝色,里面有细流缓缓流动。接口包了两层,外面贴了符纸,防止漏气。守卫弟子行礼汇报,昨晚测了三次,能量稳定,没问题。
她点头,伸手碰了下柱子,一股冷意传来,但她没缩手。这冷让她清醒——这里不是课堂,也不是试炼场,是真正的战场。
她去了西荒段。
这里风沙大,石头裸露,像刀子一样。一个备用晶柱的保护罩被昨夜的风暴砸坏了,线路短路,幸好发现得早,没出大事。修理工弟子跪在地上换零件,头上出汗,手却稳得很。
云绮月看了一会儿,记下名字:程砚,天工阁外门弟子,十九岁。
她没骂人,只问了一句:“下次能不能早点发现?”
那弟子低头说:“能。我以后每天早上五点、中午十二点、晚上七点各查一次,再加个预警灯。”
她点头走了。
到了南灵火脉口,正赶上联合演练结束。一群年轻弟子围在一起讨论刚才的问题,声音不高,态度认真。有人提建议,马上有人回应。没人吵架,也没人应付。他们还画了个沙盘,用炭笔标出节奏卡点和灵力连接的问题。
一个女孩蹲在地上指着一处说:“刚才第三波进攻,我们的灵压差了半秒,导致阵眼没同步打开。如果提前放引灵符,也许能补上。”
旁边男生立刻接话:“我来负责提前放符,但我得知道你们的收束频率。”
“我可以提前告诉你。”另一个人说。
云绮月看了会儿,转身走向主营帐。
帐里已经有人在等。紫霄仙门的长老坐在左边,白头发白胡子,表情严肃;天工阁的主管在右边,穿黑袍,袖口有机关花纹;几个散修代表也在,穿着不同,气质不一样,但都很认真。
他们不再吵训练强度,也不争资源,直接展示准备好的技能。
紫霄弟子演示了三人剑阵,剑气交叉,形成防御圈,能挡住金丹期强者的一次全力攻击。天工阁拿出一套可拆卸的符炮,能在各种地形快速组装,射程十里,还能追踪目标。散修代表表演了五人小组突袭,动作干净,配合默契,最后一击模拟杀了敌方核心人物。
云绮月听完,看向叶凌轩。
他站起来说:“各派打法不同,传讯方式也不同。有的靠意念,有的用符令,有的用手势。打起来容易误会。我建议用三种颜色的旗子统一信号——红是进攻,蓝是防守,黄是撤退。看得见,感觉得到,还能听声辨位。三种方式一起用,确保不出错。”
帐里安静了几秒。
长老慢慢点头:“可行。紫霄门下马上练习。”
天工阁主管也同意:“我们可以连夜做一批带震动符的旗杆,保证十里内都能感觉到,就算在禁灵区也能知道。”
散修代表笑了,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叫霍岩。“我们早就这么干了,就是没人提。现在总算有人说对了。”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
走出营帐时,柳萱儿拍拍云绮月的肩膀:“你看,大家现在愿意说话了。以前各管各的,谁也不信谁。紫霄觉得我们是野路子,天工嫌我们不懂规矩,散修更是被当成炮灰。现在不一样了。”
云绮月望着校场。
灯还亮着,年轻弟子还在加练。他们不再瞎拼,而是分组轮流,有人练,有人歇,有人记数据。一个之前累倒的女孩,现在站在中间指挥调整阵型,声音清楚,眼里没有害怕,只有专注和责任。
她想起几个月前第一次巡查时的样子:有人靠着墙睡着,手里还抓着断剑;有人手抖得结不了法诀,硬撑着不下去;有人流着血,伤口烂了也不肯找医生。那时的营地,像一座快塌的房子,人心散,信念摇。
现在,这些人抬起头,眼里有光。
黄昏时,她爬上营地后面的高地。
整个营地都在眼前。灯火一片,像落在地上的星星。各处巡逻按时交接,传讯塔每隔十五分钟闪一次蓝光,表示一切正常。风很大,吹得衣服哗哗响,像天地也在准备战斗。
柳萱儿不知什么时候上来,端着一杯热茶。瓷杯温热,茶香清淡,是安神的雪顶云雾。她递过去:“你说过,活着才是强大。”
云绮月接过茶,吹了口气,热气模糊了她的脸。“现在,我们要让更多人活着看到明天。”
她喝了一口,把杯子还了回去。
叶凌轩也来了,站在她身后半步,像平时一样安静又可靠。“所有防线确认完毕。”他低声说,“医修队完成了最后一轮检查,疲劳值全部合格。三色令旗系统今晚试运行,明天正式启用。”
云绮月点点头。
她脱下旧披风,换上师父给的战袍。白色底,边上绣着淡金色云纹,针脚细密,每一道都有护体符意。腰上挂上玉珏,这是巡狩使的身份标志,也是责任。这套衣服她从来没在实战前完整穿过——因为她一直觉得自己还不够格。
风吹起她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像出鞘的剑。
她转过身,看着两人:“我们准备好了。”
叶凌轩扶住剑柄,目光平静:“等他们来。”
柳萱儿笑了,笑容温柔但坚定:“这次不会再让他们冲进来。”
云绮月最后看了一眼营地。
每个岗位都有人守着,每个阵眼都有光流转。她打开巡狩令,调出全境布防图。红线密布,节点闪亮,没有一处断开。她看到南线的沈昭正在做最后热身,北冥的程砚在检查最后一根导灵索,西荒的霍岩带着队员练夜间潜行。
她合上灵珠,握紧腰间的玉珏。
远处传来一声口令,南线开始换班。脚步整齐,口号响亮,地面微微震动。
她走下高地,朝主营走去。
风突然停了。
她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前方营地中央,那块记录伤亡名单的木板不见了。换成了一面新旗,白色底,上面用红字写着:
“守住今日,便是明日。”
字写得有力,是教习长老写的。听说他写完就扔了笔,叹气说:“我们修仙,最终是为了保护一方平安。”
云绮月站了一会儿,抬头看着那面旗。
然后,她继续往前走。
脚步坚定,就像那个挺直背脊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