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那你们还想咋样啊?”朱传文听着对方不仅要钱要发送,还要逼他们离开这条街,一股血气冲上来,面带不忿地顶了一句。
朱开山却比他沉得住气,低喝一声:“你听他说!”他倒要看看这帮人到底想干什么,也好找出背后主使的真正目的。
那矮胖子看着朱开山,脸上伪装的悲愤褪去,换上一副阴狠算计的表情,慢悠悠地,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堂:
“光赔钱、发送就想了事?想得美!出了人命,你这店,还想开下去?”他手臂一挥,指向这间红火的菜馆,“从此往后,你们老朱家,给我滚出这条街!”
他身后的同伙立刻像应声虫一样,挥舞着拳头,群情激愤地喊道:
“对!滚出这条街!”
“滚出去!别在这儿害人了!”
“这条街不欢迎你们这种黑店!”
说得多么义正辞严,仿佛是在替天行道,实则是终于图穷匕见!露出了最根本的目的——不单单是为钱,也不单单是为了出口气,就是要彻底挤垮你朱家,把你们轰走!
朱开山心里那最后一点疑虑也瞬间烟消云散。是谁这么处心积虑、手段如此狠毒地想要他老朱家滚出这条街呢?没别人了,只有对门那一直视朱家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潘五爷!这一切,从进门点菜到突然“暴毙”,再到如今的步步紧逼,必然都是潘五爷精心布下的毒局!
想到这一层,朱开山骨子里那股子当年在北京城里杀洋人、在老金沟淘金杀把头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悍勇血气“噌”地一下就顶了上来。他眼睛一瞪,那股子杀气不经意间流露出来,语气斩钉截铁,狠狠道:
“哼!想赶我们走?做梦!我们老朱家,不会离开这条街!就是要饭,我们也会在这条街上要!”他目光扫过那几个被他气势所慑、下意识后退半步的闹事者,声音如同金石交击,“而且,手里还得拿根结实的打狗棍子!”
这朱开山到底是手上沾过人命的人物!平时和和气气像个老农,一旦被触到底线,眼睛一瞪,那股子狠劲和压迫感,让这些只会欺软怕硬的丘八无赖从心底里感到发怵。
那矮胖子也被朱开山瞬间爆发的气势震了一下,但他毕竟是拿了钱办事,而且背后有人撑腰,岂肯就此罢休?他脸色一阵青白,恼羞成怒地吼道:“好!好!朱开山,你有种!谈不拢是吧?那咱们就走着瞧!我看你这店还能不能开得下去!”
说罢,他不再与朱开山做口舌之争,一挥手,带着四个同伙呼啦啦冲出山东菜馆,直接堵在了大门口!
那矮胖子往门口一站,双手叉腰,如同哭丧一般,对着街上越聚越多看热闹的人群,大声嚎叫起来:“乡亲们!街坊邻居们!大家都过来啊,大家看一看,评评理啊!”
几乎是同时,只见附近就有几个人抬着一口薄皮棺材、几个劣质的花圈,以及香烛纸马等一应丧葬用品,急匆匆地赶来,“哐当”几声就堆放在了山东菜馆门口正中央!这效率,这准备之充分,显然是早有预谋!之前潘绍德跑去“准备”的,恐怕就是这些用来恶心人、触霉头的晦气东西!
白惨惨的花圈和门框,直接挡住了山东菜馆那红红火火的幌子,门框上挂着的白幡在初秋的风中无力地飘荡,显得格外刺眼。矮胖子就站在那棺材旁边,捶胸顿足,声泪俱下地表演:
“乡亲们看看啊!他老朱家开的这是饭馆吗?这是阎罗殿啊!他们图财害命!居然在菜里面下毒!我那苦命的兄弟啊——”他使劲拍打着那口空棺材,发出“砰砰”的闷响,“就这么惨遭毒害,一命归天了啊!他死得冤啊——!”
围观的群众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哎呀妈呀,真吃死人啦?前几天我还在这儿吃过呢!”
“不能吧?朱掌柜挺实在个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为了钱,啥干不出来?”
“我看未必,指不定是得罪人了,被人下了套……”
“瞅这阵势,不像假的啊,棺材都摆上了!”
“这下朱家麻烦大了……”
矮胖子还在那里声情并茂地哭诉,颠倒黑白:“可是他们老朱家呢?不闻不问!分文不给赔偿啊!而且还胡搅蛮缠,仗着人多欺负我们外乡人!我那苦命的兄弟啊,他家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娃娃,有病重在床的老娘啊!这以后可叫他们怎么活啊!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他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俨然一副苦主模样。
菜馆内,此时已经空无一人,之前的客人都跑光了,伙计们也都被朱开山暂时打发回家避风头。只剩下朱开山、朱传文和闻讯赶来的朱传杰父子三人。
朱传文偷偷扒着门缝往外瞧了瞧,看到门口那口辣眼睛的棺材、飘荡的白幡和群情汹涌的人群,听着那矮胖子声嘶力竭的控诉,他打心眼里感到害怕,腿肚子都在转筋。他害怕事情越闹越大,最后官府来人,把他当杀人犯抓走。
他快步走到坐在大堂太师椅上,面沉似水的朱开山面前,带着哭腔恳求道:“爹!这……这都闹成这样了!要不……要不咱还是走吧!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
朱开山倔脾气上来了,眼睛一瞪,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说过,谁也别提走的事!今后谁再提这个,就别怪我翻脸!”
朱传杰年纪小些,看着外面的阵仗,心里也直发怵,他相对冷静些,劝道:“爹,大哥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要不……咱们这饭馆,先关张几天?避避风头?”
朱开山猛地一拍桌子:“不开了?!那不正中了他们的下怀吗?那不更说明咱们心里有鬼吗?!这黑锅就算背实了!”
朱传杰也为难:“可是……爹,他们这么没完没了地闹下去,堵着门,咱这生意也没法做啊!这……这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啊!”
朱开山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他一时也感到麻爪,像一头突然掉进陷阱里的猛兽,空有一身力气却无处施展。他也在等,等一个机会,等这帮孙子在得意忘形中自己露出马脚破绽来!但这等待,无疑是一种煎熬。门外喧嚣的哭嚎声、议论声,如同魔音灌耳,让整个朱家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