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壶还在响。
我拔掉插头,声音戛然而止。袋子里的方便面和辣酱被我放在桌上,手机随手一搁,屏幕亮了一下。
一条通知跳出来:位置服务正在使用。
我没在意,拧开瓶盖喝了口水。窗外风有点大,吹得晾衣绳晃荡,铁夹子咔哒碰着玻璃。
坐下来的时候,手指划过屏幕,想关掉后台程序。可那个定位权限的名字不对劲——不是我装过的任何应用。
图标是空白的,像被刻意隐藏了。
我心里一沉,点进历史记录。
地图上出现几个固定黑点。每天早上七点十五分,这个标记就会出现在我工作的外卖站点附近,停留四十分钟。中午十一点半,又准时出现在我常去的取餐路口。下午五点后,它会绕到城西那条老街,停在一家便利店门口。
那是我住的巷子。
最近一次定位结束时间是今天上午十点二十三分。终点不在出租屋,也不在站点。
是民政局。
我盯着那个红点,呼吸慢了一拍。手指发紧,把整条轨迹翻来去看了一遍又一遍。这软件不是自动运行的,需要权限锁定,普通应用根本做不到。
能接触到我手机的人……只有他。
那天晚上,他在厨房煮面,接过我的手机帮我下单过一次夜宵。
原来那时候就已经动了手脚。
我抓起外套冲出门,钥匙都没拔。
楼下路灯刚亮,风吹在脸上有点凉。我一路快走,脑子乱成一团。他是监视我?还是怕我躲他?可如果只是想控制,为什么不直接找我,非要偷偷装这种东西?
走到民政局门口时天已经全黑了。
台阶上没人。大门关了一半,保安正准备落锁。我拦住他问有没有见过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在这里等很久。
“哦,你说刚才那个啊。”他摆摆手,“坐了一上午,手里攥着两张纸,像是结婚申请表。后来工作人员劝他走,他就去旁边树底下蹲着,再没进来。”
我顺着他说的方向绕过去。
侧门台阶的阴影里,有个人蜷坐着。肩膀低垂,领带歪了,西装皱得不成样子。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头,看见是我,第一反应是把手里的纸往怀里塞。
我没让他藏住。
那两张表已经被揉得不成形,边角都起了毛。申请人那一栏写着“顾晏辞”,另一栏新娘名字空着,但指纹印得很重,像是反复按过很多次。
他坐在那里,一句话不说。
风卷着落叶扫过脚边,他的手背冻得发白,却还把表格压在胸口。
“你排了三小时队。”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他们说要双方到场。”
他喉结动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想试试。”他说,“万一你哪天路过,刚好愿意呢。”
我没有接话。
他低头看着膝盖上的纸,手指一根根松开,又重新攥紧。“我知道你不信我说的话。可我每天经过你站点,不是为了看你在不在,是想如果哪天下雨,你能第一时间收到热饭。”
“今天早上我带了伞,还带了热水瓶。我想如果你来了,就能喝上一口热的。”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没看我,像是对着地面说的。
“我不敢去你家门口等。上次你回来,看到我就往后退。可我又不想离太远。所以我换了路线,开车绕远也要从你工作的地方过。”
“这个软件……是我让技术部写的。只有一个功能,就是显示你的位置。我不查别的,也不存数据。每次看完就退出登录。”
他终于抬起头,眼睛红得很明显。
“我不是要管你去哪儿。我只是想知道,你还活着,还在送单,还在吃饭睡觉。这样我才能撑下去。”
我站在原地,手里的手机还在开着定位页面。屏幕光映在他脸上,照出眼底一片青黑。
“你为什么不删掉它?”我问。
他苦笑了一下:“删了也没用。我记得所有时间,记得你哪天加班到凌晨,哪天下雨摔了跤,哪天在便利店买了一份加蛋的炒粉。”
“那天是你生日。”
我愣住了。
“你没告诉任何人。可我在系统里看到备注,配送单上写了‘加个煎蛋’。我就知道,这是你想给自己庆祝的方式。”
“我站在马路对面看了很久。你坐在台阶上吃完了那碗粉,最后把汤也喝干净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哑:“我试过放弃。回到公司,签合同,见投资人。可每次电梯门打开,我都希望四楼走廊上有你的钥匙声。”
“我不是非得娶你。”他低头摩挲着那张皱巴巴的申请表,“我是怕有一天,我连站在你楼下都不敢了。”
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他额前的头发乱飞。他抬起手挡了挡,动作迟缓,像是耗尽了力气。
我往前走了一步。
他立刻僵住,不敢动。
我又走了一步,伸手拿过他手里的表格。纸张边缘已经被汗水浸软,折叠处裂开了细小的口子。
“下次。”我说。
他睁大眼睛。
“下次填表的时候,把名字写工整点。”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嘴唇微微抖着。
我把表格叠好,放进自己口袋。转身要走时,听见他在后面叫我的名字。
我停下。
“还能……再来吗?”
我没回头,手扶在铁门上。
“你要是再敢在我手机上装别的东西。”
“我就把你那堆破烂全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