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我握紧遥控器,手指贴在触发键上,雪粒卡在指缝里,凉得发麻。苏晨的干扰器充能完成,信号灯由红转绿,耳机里传来他压低的声音:“三秒倒计时,断开主频。”
我没有回应,只盯着前方那片凹地。
雪面平整,看不出异样,只有几道被风吹乱的纹路。可我知道,下面埋着三吨浓缩酸液,从地下管道引过来,流进废弃排水沟下游的坑道。那里是通往柴油库的必经之路,窄,两边堆满冻土和碎石,人只能单列通过。
“断频成功。”苏晨说,“他们暂时失联。”
就是现在。
我按下遥控器。
地面没动静。一秒,两秒,直到第三秒,三处隐藏喷头同时喷出雾状酸液,贴着雪面扩散。白烟腾起,像一层薄纱浮在空中,很快被寒气压住,贴地蔓延。
第一声惨叫从左侧传来。
一个穿灰衣的男人猛地后退,左腿护具冒出刺鼻白烟,靴子边缘开始发黑、剥落。他摔倒在地,手拍雪想压住热感,可酸液已经渗进去,烧穿了内衬。
他张嘴喊,声音撕裂。
我没动。趴在上游雪堆里,只露出眼睛和手。呼吸孔在斗篷领口,呼出的气结成冰渣,蹭在脸上。
另外两人立刻停下。
一个举枪对准雾气源头,另一个蹲下检查同伴伤势。那人脱掉外靴,脚背已经红肿,皮肤泛白,像是被烫熟的肉。
“别碰!”我对着耳机说,“会传染。”
苏晨懂我的意思。他立刻切断所有外部扬声器,防止声音外泄引来更多人。
持枪的那个朝雾区扫了一眼,没敢上前。他趴在地上,耳朵贴雪,听动静。这是老手的动作,靠震动判断伏击者位置。
我慢慢把遥控器收进怀里,抽出长矛。
矛尖淬过酸液,表面有一层暗色涂层,低温下不会冻结。我检查了绑绳是否牢固,然后轻轻拨开身前积雪,准备移动。
他们还没发现我藏在哪。
但时间不多。酸雾在降温,流动性变差,再过几分钟就会凝固,失去遮蔽效果。
我贴着雪面向右爬了五米,利用一块塌陷的水泥板挡住身形。那边是盲区,从他们的角度看不到。
持枪的人终于起身,弯腰前进,枪口始终对准雾区中心。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试探着落脚。
第二个人拖着伤员往回撤,动作急了,踩到一根埋线。
啪——
一声轻响。
不是炸药,是警戒铃。我们之前布的铜线连着小铃铛,用来提醒有人闯入。
他知道中计了。
立刻卧倒。
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从雪堆底部滑出,贴地翻滚到侧翼。雪灌进袖口,冷得刺骨,但我没停。五米距离,眨眼就到。
我站起,抬手,掷矛。
长矛划过半空,钉进那人背部防寒服肩胛位置。力道控制得很好,没穿透,但冲击让他扑倒在地。酸液涂层接触到破损织物,立刻开始腐蚀,冒烟,烧出焦味。
他嚎了一声,伸手去抓肩膀,却被烫得缩回。
持枪的那个反应极快,翻身举枪瞄准我。
我没躲。
站在原地,右手空着,左手慢慢摸向腰间匕首。
他不敢开枪。怕误伤同伴,也怕暴露自己位置。而且他看得出来,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风又起了,吹散部分酸雾。他能看到我脸上的斗篷,也能看到地上那根还在微微颤动的长矛。
“林越?”他开口,声音发抖。
我没回答。
往前走了一步。
他往后缩了半步,枪口晃了一下。
我又走一步。
他咬牙,手指扣在扳机上,但没发力。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赵强让他们来查探情况,没说会碰上这种陷阱。酸液不是普通武器,能存能控,说明我们有储备,有系统布置能力。这不是临时反击,是早有准备。
我停下,离他还有八米。
“回去。”我说,“告诉赵强,下次带防酸雨斗篷。”
他没动。
“你杀了我们,你也活不了。”他说。
“我不杀你们。”我看着他,“你们只是探路的。我要的是消息传回去。”
他盯着我,眼神动摇。
地上那人还在呻吟,肩膀冒烟,衣服烧出一个洞,边缘卷曲发黑。
“走。”我说,“再待十秒,下一矛就不会只伤肩膀了。”
他慢慢放下枪,双手举高。
我把匕首收回,没靠近。这种时候不能贪近战优势。万一他突然扑上来抢武器,反而被动。
他拖起受伤的同伴,踉跄后退。另一人勉强站起来,一瘸一拐跟着。
我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直到背影消失在风雪中,我才低头看自己的手。
指尖发紫,关节僵硬。脚踝也疼得厉害,刚才翻滚时扭了一下。但这不重要。陷阱起了作用,敌人退了,柴油库暂时安全。
我打开耳机:“苏晨。”
“我在。”声音很快。
“干扰器保持运行,监控变电站窗口。如果有人重新接入广播频率,立刻切断。”
“明白。”
“另外,记录这次酸液使用量。坑道里剩多少?”
“大概还剩六成。低温让流动变慢,喷头有堵塞迹象,建议下次加温处理。”
“记下来。”
我收起耳机,看向酸液池方向。
白烟基本散尽,雪面上留下几块焦黑痕迹,像被火烧过的纸。其中一处还在冒细烟,可能是残留酸液在缓慢反应。
我走过去,用矛尖拨开表层雪。
下面的酸液已经开始凝结,呈半透明胶状。如果不及时回收或加热,会彻底失效。
得想办法改进输送方式。也许可以在管道加装保温层,或者改用压力罐直接推送。
正想着,耳机突然响了。
“林越!”苏晨声音急了,“北侧雪坡有人影移动!不是刚才那几个!”
我抬头。
远处一道黑线出现在雪坡顶端,轮廓模糊,但能看出是两个人,背着包,动作谨慎。
“他们在绕路。”我说,“避开陷阱区。”
“要不要启动备用喷头?”
我看了看手中的遥控器。还剩两个未激活的喷嘴,藏在排水沟另一侧,原本是用来封锁后路的。
“不用。”我说,“让他们过去。”
“为什么?”
“他们不是冲我们来的。”我盯着那两人,“他们是来找人的。看走路姿势,带着工具包,可能是维修工,或者是搜物资的散兵。”
“可他们要是靠近柴油库……”
“那就让他们靠近。”我慢慢说,“我们可以换个方式用这个陷阱。”
苏晨沉默了几秒:“你是说……引蛇出洞?”
“不是蛇。”我看着雪坡上那两人缓缓下行,“是老鼠。赵强派出来的探子,总会想找机会回来。只要他们觉得这里有漏洞,就会再来。”
我蹲下,用手挖开一小块冻土,露出下面的金属管接口。
“把剩余酸液引流到西侧岔道。”我说,“重新布线,改成双层触发。明早之前完成。”
“你要留个破绽?”
“对。”我拍掉手上的泥,“让外面看起来,我们的防御有死角。”
苏晨没再问。
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赵强不会只派一次人。只要他还想要柴油库,就得不断派人侦察。而每一次,我们都能多杀几个,耗一点他的兵力。
更重要的是——
我们要让他相信,安全屋并非无懈可击。
这样他才会亲自露面。
我站起身,拍掉膝盖上的雪。
远处,那两人已经走下雪坡,正小心翼翼绕开酸液池区域。其中一人蹲下,用棍子戳了戳焦黑的地面,然后抬头望向安全屋方向。
我看不清他的脸。
但我能感觉到,他在看。
我也看着他。
直到他转身,加快脚步离开。
风更大了。
我拉紧斗篷,握紧长矛,沿着原路返回。每一步都踩在旧脚印里,避免留下新痕迹。
走了五十米,我忽然停下。
右脚踝疼得更厉害了。刚才伏击时用力过猛,伤口可能裂开了。
我靠在一块水泥墩上,解开绑带检查。
纱布湿了,渗出血和组织液混合的淡红色液体。温度有点高,说明还在发炎。
得回去换药。
但我不能现在回去。
苏晨还在主控室等着反馈,敌人可能随时反扑。我得再巡一遍防线,确认没有遗漏。
我重新绑好脚,撑着长矛继续往前走。
输电塔就在前面,再走两百米就到。
那里有个观测点,视野能覆盖整个东侧外围。
我走到塔下,抬头看。
铁架上结满冰,梯子滑得没法爬。我只好靠着塔基坐下,打开遥控器检查信号。
所有陷阱节点正常。
我松了口气,把遥控器塞进内袋。
这时,听见雪地传来轻微摩擦声。
不是风。
是布料刮过冰面的声音。
我立刻抬头。
前方雪丘侧面,有一道新鲜的划痕,像是有人刚刚从那里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