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庭信的惨嚎声湮灭在乱刃之下……
废墟之上只余下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众人喘息未定,心头那股大仇得报的激荡尚未平复,忽听得瓦砾堆另一侧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以及拖拽重物的摩擦声。
所有人瞬间警觉,兵刃再次出鞘半寸,目光锐利地投向声音来源。
“不必惊慌。”燕佐低沉的声音响起,这脚步声他太熟悉了……
也太久违了。
燕佐点燃了一支“忘川”,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灭,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松弛,“是我的人来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柄漆黑巨剑之后,转出几道身影。
来人大多身穿与兄弟会枪手不大一样的黑色短款风衣,戴着宽大的兜帽,黑面罩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双精光内敛的眼睛。
他们动作干练无声,其中有两人正拖拽着一个仍在挣扎的人形物体。
那被拖着的人,身穿丝绸睡衣,早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露出底下臃肿的身躯。
一个脏兮兮的麻袋套住了他的脑袋,只能听到里面发出呜呜咽咽的、被堵嘴后的绝望闷哼。
这群黑衣人的前方,悠然走着一人。
此人约莫三四十岁年纪,面容清瘦,下巴尖俏,一头灰黑参半的长发梳得整整齐齐,前额并无剃发,脑后却编了一条细长的发辫……
他生就一双眯眯眼,仿佛永远带着笑意,又似从未真正睁开。
一身青碧色的长衫,料子考究,剪裁合体,在这片血腥废墟中显得格格不入。
腰间悬着一把合拢的玉骨折扇,右手则擎着一长杆黄铜烟枪,烟锅里的烟草正不急不缓地燃着,散发出一种奇异的、略带甜味的馨香。
他拇指上那枚硕大金扳指,在剑网微光下闪着俗气却又夺目的光……
奇特的是,他一边的肩膀上,竟稳稳地立着一只羽毛亮丽的梧桐鸟,正歪着小脑袋,灵动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群煞气腾腾的人。
他脸上始终挂着一抹微笑,步履从容,仿佛脚下不是尸山血海,而是自家后花园。
燕佐看到这人,冷峻的脸上,眉宇间竟极其罕见地舒展,甚至露出一丝欣喜的神色……
“好久不见……兄弟。”燕佐开口,声音比平日温和了些。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青衫人也笑着开口,声音清朗温润,与这场景形成诡异反差:“好久不见呀,兄弟!”
两人默契十足,仿佛早已习惯如此。
燕佐转过身,面对着一众惊疑不定的目光,用没拿烟的手指了指那青衫人,简单介绍道:“这位是银染。我的臂膀。”
燕佐语气平淡,却透着绝对的信任和倚重。
银染闻言笑眯眯地向前半步,对着众人微微一揖,动作潇洒自然:“呀……久仰诸位大名!今日得见,实乃幸事!在下银染,不过是燕佐麾下一打杂的罢了。”
他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自嘲的打趣,“这些年常在信中听燕佐念叨各位英雄,今日一见,果然非凡!更要感谢各位平日对小可这兄弟的诸多……容忍啦!”
他说着,还朝燕佐的方向眨了眨眯缝眼。
众人皆是一怔,心下骇然。
这银染说话看似谦卑,可那气度、那姿态,哪有一丝一毫“手下”的模样?
分明是与燕佐平起平坐的人物!
更何况,他竟敢直呼燕佐名讳,还敢当众开玩笑!
而更让他们惊讶的是,燕佐非但没有丝毫愠怒,嘴角似乎还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几下!
燕佐目光扫过人群,落在了边上的皇甫逸尘身上,开口道:“皇甫,你大概还不知道。当年野狐岭,你身中‘剃刀匠’腐蚀剑意,生命垂危。救你命的那颗‘凝元衍神丸’……”
燕佐顿了顿,看向银染,“便是剑神从他手中取来的。那药,可是他的宝贝。”
皇甫逸尘闻言,猛地瞪大了眼睛!
当年他重伤昏迷,醒来后才从元劫兄弟和雨纯妹妹口中得知事情的经过……
他只知道救命药是属于燕佐一个属下的,地点很远在外城南区边缘,还知道鹤元劫求大家伙,知道御国千雪用信号烟花请来她的堂兄剑神御国千夜……
最后剑神不到一根烟的功夫取回了药,自己才捡了条命!
并没人跟自己提过那药来源自谁……
燕先生也没提过,元劫兄弟和鹤雨纯他俩或许不知道或许知道忘了说了……
鹤元劫也恍然,难怪觉得“银染”这名字耳熟,当年野狐岭燕老大好像提过一嘴,自己后来忘了。
原来是他!
皇甫逸尘看了眼鹤元劫,一看元劫兄弟的表情,皇甫就知道……
大舅哥真是忘性大!
皇甫立刻上前一步,对着银染便要躬身行大礼:“皇甫逸尘!叩谢银染先生救命之恩!”
鹤雨纯也赶紧上前……
鹤元劫心里哭笑不得:这还没成亲呢,我的妹妹呦……
银染“哎呀呀”一声,反应极快,手中烟枪虚虚一抬,一股柔和的力道托住了皇甫逸尘下拜之势,另一只手则轻轻捏扶住了鹤雨纯的袖口……
“两位英雄,这是折煞小可了!”银染笑眯眯道,“一粒药丸而已,能换回皇甫这等少年英雄为人民做事……是银染赚到了!”
鹤元劫也上前一步,郑重地抱拳拱手:“鹤元劫,也代兄弟谢过银染大人救命之恩!当年情况紧急,我没记清您的名号,是我的错!”
他一开口见礼,众人跟着响应,御国千雪、一正圆、南区三杰、金枭、明哲甚至南荣宗象、烈火云依,还有诸多守望者老兵,纷纷跟着抱拳行礼,齐声道:“谢银染大人!”
银染被这阵仗弄得似乎有些“受宠若惊”,他哎哟哟地叫着,那双眯缝眼终于微微睁开了一丝,露出底下清澈而深邃的眸光,快速地扫过鹤元劫……
“呀……”银染他笑着挥了挥手中的黄铜烟枪,烟雾袅袅,“鹤大将军,诸位英雄,太客气了,太见外了。银染一介闲人,当不起,当不起。”
他目光在鹤元劫身上停留片刻,笑容更深,“久闻鹤大将军威名,今日得见,方知传言不虚,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能见到将军,是银染的幸运。”
几句寒暄过后,银染用烟枪轻轻敲了敲手心。
他身后那几名黑衣手下会意,立刻将那个头上套着麻袋、不断挣扎的臃肿之人拖拽上前,粗暴地扯掉麻袋,又将其口中塞着的破布团取出。
一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肥硕油腻的老脸暴露在众人面前。
凸嘴,厚嘴唇,一口乱牙……
正是那权倾朝野、恶贯满盈的宇文公爵……
宇文启!
这张脸,鹤元劫就那天在皇宫见了一面!
见一面就恶心的不得了!
都说人不可貌相,但鹤元劫对宇文启这张老脸真是天生的厌恶!
更别提他还色眯眯的看千雪!
还玷污莺莲姑娘!
还想着怎么弄死这老贼,一个身影唰一下上前,比谁都快……
“草!!!”金枭上去照着宇文老贼面门就是一脚,“他娘的,王八羔子死狗贼!咱俩才真是‘好久不见’!妈了个巴子的!你还认得老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