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市井坊间之中。
宫墙内的波澜,很快便以各种或真或假、添油加醋的版本,流传到了宫墙之外,成为了洛阳百姓茶余饭后最热衷的谈资。
“听说了吗?陛下选妃,可是出了两位奇女子呢!”
一个在茶摊上歇脚的货郎,神秘兮兮地对同桌的熟人说道。
“哦?怎么个奇法?快说说!”旁人立刻被勾起了兴趣,纷纷凑近。
那货郎压低声音,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一位是程侍郎家的小姐,长得那叫一个水灵,跟年画上的娃娃似的,可讨人喜欢了!听说……嘿嘿,身段还特别……那个!可偏偏不爱红装爱厨房,喜欢研究做菜,还自己动手做木工活儿!你说稀奇不稀奇?”
“嚯!还有这等事?大家闺秀,去做那庖厨匠人之事?”有人惊讶地张大了嘴。
“可不是嘛!另一位更了不得!是徐侍郎家的千金,个子快赶上寻常男子了!不爱女装爱戎装,喜欢舞刀弄枪,看兵书!面圣的时候,据说穿的都不是裙子,是劲装!还直言不讳地说自己喜欢穿男装!我的天爷,这胆子也太大了!”
茶摊上顿时响起一片啧啧称奇之声。
“这……这样的女子,陛下能看得上吗?”一个老者捻着胡须,疑惑道。
“那谁知道呢?陛下乃真龙天子,心思岂是咱们能揣度的?”
货郎耸耸肩,接着说道:“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两位小姐挺……挺特别的。总比那些千篇一律、只知道吟风弄月的强吧?”
“说得也是!咱们陛下本就是天纵奇才,能造火器,能办报纸,想法自然跟常人不同。说不定,就喜欢这等与众不同的女子呢!”
一个年轻的工匠学徒插嘴道,脸上带着对皇帝盲目的崇拜。
类似的议论,在酒楼、街巷、工坊休息处不断上演。
皇帝选妃成为了洛阳百姓这个春天最津津乐道的八卦。
有人觉得荒诞不经,有失体统;有人则觉得新鲜有趣,认为这正体现了当朝天子治下,风气的开明与包容。
而在那些消息更为灵通的士绅和官员圈子中,讨论的焦点则更为深入和现实。
“程家女儿此举,看似荒诞,然陛下当时并未斥责,反而细问榫卯……莫非,陛下对工巧之术,果真如此看重?”
一位致仕的官员在家中书房,对来访的老友沉吟道。
他的老友,一位同样精于世事的老儒,眯着眼睛道:“陛下重实务,兴百工,乃天下皆知。将作监如今地位超然,宇文恺圣眷正浓,便是明证。程家女若真能以此得陛下青眼,倒也不失为一条捷径。只是……终究非正道啊。”
“至于徐家那位……”老官员摇了摇头,苦笑道:“舞刀弄枪,爱着男装,还在御前直言不讳……徐侍郎这几日,怕是寝食难安喽!这等性情,在民间或可称一句‘奇女子’,在这选妃之事上,实在是……太过骇俗了。”
老儒却持不同看法:“不然。陛下乃开拓之君,非守成之主。观其用兵,重用李靖、尉迟恭等悍将;观其治国,提拔房玄龄、魏征等能臣,不拘一格。徐家女虽言行出格,然其胆识气魄,或非常人所能及。陛下之心,深如瀚海,未必不喜。”
【洛阳,紫微宫,御书房】
选妃初见之后数日,杨勇并未立刻做出最终决定,一切仿佛又恢复了平静。
他依旧每日处理政务,召见大臣,关注着春耕准备、轨道实验延伸以及南方对那道最后通牒的反应。
御书房内,炭火已撤,换上了清新的熏香。
杨勇正与房玄龄、魏征商议着关于在江淮地区推行均田制改良细则的事情。
“……故而,臣以为,对新附之地,当以安抚为主,均田授田之策,需缓步推行,不可操切,以免激起地方豪强反弹……”
房玄龄手持笏板,侃侃而谈。
魏征则一如既往地直言不讳:“陛下,均田乃固国之本,然吏治不清,良法亦成弊政。臣请陛下严令御史台,加强对江淮新任官吏之监察,有敢借机盘剥、鱼肉乡里者,严惩不贷!”
杨勇仔细听着,不时点头。
就在这时,通政司送来了一份来自江陵的紧急文书。
杨勇展开一看,是萧铣以“大梁皇帝”名义发出的回函。
信中,萧铣语气看似恭谨,实则绵里藏针,先是称颂了一番杨勇的武功,随后便大谈:“荆襄乃梁室旧地,朕承祖宗之业,不敢弃之”,又言:“江南烟瘴,恐劳王师”,最后表示:“愿与隋帝划江而治,永结盟好,共御外侮”,并附上了一份薄礼清单,试图以此搪塞、拖延时间。
信中内容通篇避重就轻,对于限期归顺的核心要求,更是避而不谈。
杨勇看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将文书随手递给了房玄龄和魏征传阅。
“二位爱卿,看看吧。萧铣还在做着划江而治的美梦。”
房玄龄快速浏览一遍,冷笑道:“陛下,萧铣冥顽不灵,心存侥幸,倚仗的无非是长江天险与荆襄水军。其回函毫无诚意,不过缓兵之计耳。”
魏征更是直接,肃容道:“陛下明诏已下,言出法随!若容萧铣如此敷衍,朝廷威信何在?日后又如何令其他未附之地臣服?臣请陛下,不必再与之多言,待期限一至,即刻发兵征讨,以彰天威!”
杨勇微微颔首,手指在龙案上轻轻敲击着,目光深邃:“朕给了他机会,是他自己不要。也罢……”
他沉吟片刻,对通政司官员吩咐道:“萧铣的回函,照常存档。不必回复。另,传朕口谕给兵部李靖、及江淮李密、罗艺,令其加紧整顿军备,训练水师,筹备粮草。六个月期限,一天也不会多等。”
“是,陛下!”通政司官员领命而去。
房玄龄与魏征对视一眼,心中明了,对南用兵,已是箭在弦上。
待二人告退后,杨勇独自坐在御书房内,目光掠过窗外渐绿的枝头,思绪罕见的有些飘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