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将凤钗准确无误地插入发髻正中央。
紧接着,她又挑出那支珍珠牡丹步摇。
没多久,殿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采荷掀开厚厚的织锦门帘,悄然走入殿中,垂首敛目,恭敬行礼。
“启禀娘娘,珍嫔与柳婕妤已在门外候着,说是前来给您请安。”
皇后仍闭着眼,呼吸平稳。
片刻后,她才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
“不见。叫她们回吧。”
她知道得很清楚。
前阵子,这两位可是悄悄去过李长福府上几次,私下递信、送礼,动作不断。
周美人那一桩事,表面看似偶然,实则背后少不了她们暗中推波助澜的身影。
然而,只要她们不公然冒犯自己。
她也向来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处世之道。
如今既然已然撕破脸,自然无需再多费唇舌虚与委蛇。
见一面?
何必自降身份去听那些违心的奉承?
采荷心头微微一震,虽感意外,立刻低头应道:“是,奴婢这就去传话。”
殿外回廊下,积雪尚未融化,厚厚一层覆盖在青石板上。
寒气从脚下丝丝渗上来,冻得人脚趾发麻。
珍嫔和柳婕妤并肩站着,身上披着厚重的斗篷,领口镶着柔软白狐毛。
可脸色却远不如衣饰那般从容。
两人手指交叠在袖中取暖,目光却始终紧紧盯着殿门方向。
一见采荷掀帘而出,二人眼睛同时一亮,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上前半步。
可当听清采荷低声传达的原话。
“娘娘今日不适,不见任何人,请两位主子回吧”。
柳婕妤的脸色顿时一变。
她袖口那朵浅粉色的海棠绣花,本是娇嫩欲绽的模样,却被这一攥揉得皱成一团。
“珍嫔娘娘……”
柳婕妤的声音抖得厉害,几乎不成调,嘴唇微微哆嗦着。
“皇后这是什么意思?为何突然拒不见客?”
她眼神慌乱地左右躲闪,不敢直视前方,心中翻涌着无数可怕的猜测。
难道……是我们之前做的事,被她查到了?
还是李长福那边出了岔子?
抑或……周美人的死,并非意外?
她咽了咽口水,艰难地挤出一句试探性的话。
“难道……这事还没完?”
话音落下,她的指尖冰凉。
可她明明听说,周美人早就被抬出凤仪宫了。
宫门也重新打开了。
按理说,这件事该彻底翻篇了,宫里不会再有人提起才是。
珍嫔低头瞥了眼被拽得微微发皱的衣角,缓缓抬手,不着痕迹地拨开了柳婕妤仍搭在她袖口上的手。
她的目光悠悠然望向椒房殿那紧闭的殿门。
“兴许是皇后娘娘刚醒不久,身子还虚着,精神也不济,自然没心思搭理咱们这些嫔妃的请安。未必是……还记着那天的事。”
这话她说得实在勉强,连自己都听得心虚。
话音落下,她便沉默了片刻,眼底掠过一丝不安。
“你忘了?那天咱们一同去承乾宫时,李公公亲口向咱们许诺的,等他去向陛下邀功,绝不会漏了咱们的功劳。他当时说得明明白白,咱们只是配合行事,不担干系。”
“如今周美人确实被挪走了,可她并没有被送回长乐宫,甚至连她究竟去了哪,宫里都未给一句准话。陛下那边,更是一字未提关于长乐宫的后续安排。”
她抬眼,目光掠过柳婕妤苍白的脸。
“我这个长乐宫的主子尚且安然无恙,宫中连个风声都没有,你又何必这般惊慌?”
柳婕妤听着她这一番话。
“可是……万一皇后娘娘她……”
“没有可是!”
珍嫔突然沉下脸色。
“皇后娘娘日理万机,朝政家事一肩挑,还要亲自照拂年幼的公主,哪有闲工夫,天天盯着你我这种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不放?”
她冷冷扫了柳婕妤一眼,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
“行了,既然已经摸清了皇后娘娘的心思。此事已揭过,无需再提。我这就回宫去了,你也别在这儿傻站着,像根木头似的杵在凤仪宫外,惹人闲话,也惹人嫌。”
话音未落,她已决然转身。
连个眼神都未留给身后尚在怔愣中的柳婕妤。
裙裾轻摆,步履匆匆,她走得干脆利落。
方才还同进同出,看似亲密无间的两人。
为了自保才勉强搭伙结盟。
转眼之间,便如风散云消,各奔东西。
柳婕妤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嘴唇微微颤抖。
她咬了咬下唇,终究还是咽下了所有迟疑。
深吸一口气,提起裙角,迈步追了上去。
脚步匆匆,快步跟出了凤仪宫的朱红宫门。
身影很快消失在长长的宫道尽头。
她一走,廊下忽地吹来一阵微风。
挂着的宫灯被风一推,晃了两下。
烛火微颤,光影摇曳。
旋即又归于沉寂,四周重归宁静。
椒房殿内,皇后正对镜梳妆。
铜镜映出她素净的脸庞,眉心一点朱砂,沉静如水。
镜中倒影微微一晃,采荷的身影悄然浮现于她身后。
“她们走了?”
皇后轻启朱唇。
采荷上前半步,垂首低声回禀。
“回娘娘,走了。奴婢亲自看着她们一前一后出了凤仪宫的门,这才急忙赶回来回话。”
皇后缓缓站起身,指尖轻抚过鬓角一缕微乱的发丝。
她望着镜中自己的双眼。
良久,才淡淡开口。
“走,去扶桑殿看看砚昭。”
自从北魏的事败露,周美人被挪出凤仪宫之后,楚砚昭身边的威胁才算是真正解除。
皇后这才放心地将砚昭从椒房殿送回她原本居住的扶桑殿,让她重归安稳的生活环境。
虽说母后心里头其实极想天天和闺女睡在一处。
夜里能听见她呼吸的声息,白日里能看到她蹦跳的身影。
可宫廷的规矩摆在那里,容不得半分僭越。
若是让人传出皇后偏宠小公主,连居所都不守礼制的话来。
那些嘴碎的妃嫔、心怀嫉妒的宫人,怕是要拿这当把柄。
之前还能用局势未稳,为保安全这样的理由搪塞过去。
可若砚昭再赖在椒房殿不走,日子久了,纸终究包不住火。
早晚有人会戳穿真相,到那时非但护不住孩子。
反而会让皇上生疑,动摇中宫的地位。
皇后娘娘能稳坐中宫之位多年,受六宫敬仰,并不仅仅倚仗她与皇上自幼相识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