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皇帝读书,相对来说是个轻松活,李安玉的姿态十分闲适。
元宏读书很认真,毕竟肩上压着整个大魏江山,他从不敢懈怠。而李安玉的才学,也的确是名副其实,见解较宫里上书房的先生更为独到,也更有趣。
上书房的先生满口的之乎者也,一板一眼,十分的枯燥乏味,许多典籍读起来,让人辛苦得很。先皇在世时,请过几位当世大儒来京教他读书,但大儒们难请,请了几次,都不愿出山来京受拘束,不慕名利。
所以,元宏的书读的虽然不算差,但一直遇不到好先生,确实不算好。
两年前,太皇太后得知李安玉才满陇西,名扬八郡,见了他的画像后,便以读书为由,打上了他的主意。数次前往陇西,无功而返,一朝先皇驾崩,临朝听政后,更是下了血本,将人弄来了京城。
不管前因如何,至少结果上来说,元宏深切觉得,有李安玉陪他读书,皇祖母当真是做了一件对他十分有利之事。
中途休息时,元宏看着李安玉一直抱着手炉不撒手,终于忍不住问:“子霄很冷吗?”
李安玉摇头,“不冷。”
“那你这手炉?”
“方才在外面,县主见臣手凉,命人给臣拿的。”
元宏眨眨眼睛,“我好像不该问?”
李安玉浅笑,“陛下想问就问,君子好学,不耻下问,是良好品德。”
元宏:“……”
是吗?
但身为皇帝,看破不说破,隐忍少言,不也是他要学的吗?
一个时辰后,李安玉准时准点站起身,“陛下,臣该下职了。”
元宏意犹未尽,从来没有一日,读书觉得让他分外轻松的,甚至求贤若渴,他试探地问:“子霄与县主,不如就歇在宫里?免得最近来回奔波入宫的路上不太平,若是歇在宫里,也安全些。”
李安玉果断摇头,“臣不怕奔波,太皇太后已派了王校尉护送县主和臣。”
元宏舍不得放下书卷,“宫里地方大,殿宇多,每逢宫宴,或者是官员当值耽搁,都会留宿在宫中。你放心,不会让你们住去皇祖母早先给你安排的宫殿,朕另行给你们安置在距离金銮殿最近的地方。”
李安玉黑下脸,“陛下,若是可以,将那处宫殿劳烦毁了。臣永远不会住进去。”
“这……”元宏为难,“朕做不了皇祖母的主。”
“臣告退。”李安玉转身出了御书房。
元宏嘴巴张了张,无奈地闭上,放下书卷,叹了口气。
他目前,的确做不了主。
李安玉走出御书房,便见虞花凌已不在看《半佛书》了,而是与王袭站在廊柱后说着什么。
距离的有些远,他听不清。
他远远瞧着,虞花凌靠着廊柱,姿态有几分散漫,而王袭站在她面前,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二人身边皆无伺候的人。
李安玉想起那日在临街的茶楼,若非他特意关注了虞花凌,故意找去,从王袭手里截出了她,恐怕他如今仍旧深陷泥潭,连入赘给她的资格都没有。
有人眼光好的很。
他看着碍眼,抬步走了过去。
走得近了,听到王袭在说:“如今卷入朝局,得罪满朝文武,令无数人恨不得杀之除之,为了一个李安玉,县主放弃自由,甚至性命都悬在别人的剑上,未来更会有无数杀机,县主觉得值得吗?”
“没有值不值,只有选择。”虞花凌淡笑,“王校尉在接我来京的路上,数次面临生死,虽是奉命行事,但不也是一种选择?”
“这如何能相提并论?”
“如何不能?难道因为你是男人,我是女子,便没有选择这一项?”虞花凌站直身子,“王校尉,我自由了很多年,自由时,是我的选择。如今愿意搅入朝局,也是我的选择而已。”
王袭看着她,“报恩有许多种,为何你要圣旨赐婚?不觉得这般很轻易地交付了自己的终身过于儿戏了吗?”
“没有很轻易。”虞花凌看着王袭,“王校尉不会到如今还觉得,我从太皇太后手里抢来的人,有多轻易吧?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太皇太后。”
“以县主的本事,我不相信,若要护住李六公子,你没有别的法子。”王袭觉得,他虽然说不上对虞花凌多了解,但经过几番生死,他能猜到,她长成今日这般有本事的模样,绝不会是孤身一人。哪怕她的确是孤身一人入京,但这些年,那些不为人所知的过往里,得有多少厉害的人,伴在她身侧。
“他的要求就是入赘。”虞花凌知道王袭不简单,但他的父亲王侍中与他都是太皇太后阵营,她不觉得,他会做出对她不利之事,否则岂不是给太皇太后拖后腿,他王家还要不要更上一层了?
“所以说,县主不是没有别的法子护他,只是因为李六公子要求的报恩方式是入赘?”王袭确认。
虞花凌不解,“王校尉这是想探我的底?想摸摸我的底牌?还只是单纯地好奇这件事?我不太明白你与我说这个的目的。”
王袭抿唇,“在下倾慕县主。”
虞花凌:“……”
她左右看了一眼,不小心对上李安玉站在廊柱后的眼睛。
她:“……”
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她重伤未愈,果然内力不得用之下,听力都退步了?
她回头又看王袭,他眼神都没分给李安玉,只是看着她。她一时无言,显然,王袭早已发现了李安玉,只有靠着廊柱背着身子的她没发现。
这个王袭是故意的。
难道是在报那日李安玉将她拉出茶楼之仇?
她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那很可惜,王校尉,你只能换个人倾慕了,我已有未婚夫。”
说完,她绕过廊柱,走到李安玉面前,好笑,“怎么还有偷听人说话的癖好?”
“那该怎么听?”李安玉低眸看着她。
“要听就光明正大地听呗。”
李安玉轻笑,“我也没躲没藏,这不就在光明正大地听吗?王校尉早就发现了,是你听人说话听的认真,没发现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