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歌连忙点头,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句台词。
“至于北境军……”尉迟澈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赵擎天是朕破格提拔,一定会引起原来的将领不满。有摩擦,未必是坏事。”
“啊?这还不是坏事?”慕朝歌不解。
“蠢!”尉迟澈毫不留情地评价,“水至清则无鱼。有摩擦,说明赵擎天不是在和稀泥,他是触动了一些人的利益。只要摩擦控制在可控范围内,不影响对敌作战,反而能让朕看清,顺便帮赵擎天立威。”
慕朝歌听得似懂非懂,觉得很有道理,赶紧记下。
“最后,太后和礼亲王。”尉迟澈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寒意,“这才是眼下最棘手的事。太后召见皇叔,绝对不只是拉家常。她老人家,怕是已经开始怀疑朕了。”
慕朝歌心里一紧:“怀疑?怀疑什么?怀疑我们……”
她没敢说下去。
“怀疑皇帝出了问题。”尉迟澈接过话头,“批阅奏折的习惯变化,对后宫态度的微妙差异,甚至可能连朕平日一些不为人知的小习惯,她都看出了不同。太后在宫中经营数十年,洞察力非同小可。”
“那……那怎么办?”慕朝歌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被太后怀疑,这简直是要命的事!
尉迟澈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太后此举,一为试探,二为施压,三……或许也是在为自己,或者为她属意的人铺路。我们现在的处境,如同走在悬崖边缘,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他走到慕朝歌面前,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听着,慕朝歌,从现在开始,你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前朝的事,朕会尽最大努力通过德全指导你,但最终出现在文武百官面前的,必须是你。你要尽快学会独自应对基本的朝务,尤其是战事相关,决不可再露出明显的破绽。”
“后宫这边,朕会利用慕妃的身份周旋,尽量稳住太后,探查消息。但这也极其危险,太后如果将怀疑的目光投向慕妃,我们的处境会更难。”
“那我们……我们到底能不能换回来?”慕朝歌几乎是带着哭腔问道,“再这样下去,我……我真的要撑不住了……”
尉迟澈心中一阵烦闷,但更多的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无力感。
他何尝不想换回来?困在这具柔弱的身体里,这种憋屈比杀了他还难受。
“换回来的方法,朕一直在找。”他压下心中的焦躁,“钦天监那边,朕已让他们密切关注一切异动。另外,朕怀疑当初我们互换,可能与宫中某件旧物或者某个特定地点有关。你还记得互换那日,我们都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去过什么地方吗?”
慕朝歌努力回想。
那天,她因为心情低落,在御花园散心,不小心滑倒,额头磕到了一块古老的石碑。
而几乎同时,她记得宫人议论,陛下在祭天回来的路上,似乎也因此受了些惊吓……难道……
她把她的猜测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石碑?御花园?”尉迟澈眼中精光一闪,“具体是哪里?哪块石碑?还有,祭天的路线……”他仿佛抓住了一丝线索,“明日,你想办法下旨,就说为祈福战事顺利,朕要去皇家寺庙进香,路线就定在当初祭天回来的那条路。至于那块石碑,朕会找机会去查看。”
慕朝歌连忙点头,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但在此之前,”尉迟澈语气再次凝重,“我们必须先度过眼前的危机。太后和礼亲王那边,绝不能让他们抓到把柄。从明日起,你在前朝要更加谨慎,批阅奏折尽量亲力亲为,哪怕慢一点,也不要让别人经手。遇到拿不准的,也不要轻易下决定。朝会上,多听少说,万不得已时,就借口龙体不适,提前退朝。”
“嗯嗯,我记住了。”慕朝歌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还有,”尉迟澈想了想,补充道,“对德全,可以多倚重,他是绝对忠诚的。但也要注意,不能让他干预太多了,以免引人怀疑。至于后宫……慕妃过几天会病上一场,尽量少出门,减少与太后等人的接触。你这边,也尽量少召见妃嫔,尤其是我。”
尉迟澈不敢久留。
他必须在天亮前赶回揽月轩。
“朕走了。你好自为之。”他最后看了一眼慕朝歌,眼神复杂。然后,他端起那碗早已凉透的安神汤,转身走向殿门。
慕朝歌看着“自己”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对着满桌的奏折。
虽然尉迟澈的到来暂时安抚了她的恐慌,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巨大的压力。
她走到窗边推开,寒冷的夜风立刻灌了进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远处宫墙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森严。
这个世界,这个身份,对她而言是如此陌生而危险。
她原本只是个看故事的局外人,如今却深陷局中,每一步都关乎生死。
“尉迟澈……”她望着揽月轩的方向,低声喃喃,“我们真的能闯过去吗?”
回答她的,只有窗外呜咽的风声。
桌上那堆得像小山一样的奏折,此刻在她眼里不再是简单的文书,而是一道道催命符。
她慢腾腾地挪过去,手指有些发颤地拿起最上面一本。
翻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大多是工整的馆阁体。
慕朝歌看得一个头两个大。她一个现代灵魂,哪里懂这些?
尉迟澈临走前倒是交代了几句,可哪些是已批的?哪些算紧急?她完全抓瞎。
“留中”是什么意思?
她皱着眉回想,好像是皇帝把奏折留在宫里不发下去,表示暂时不处理?
这倒是个拖延的好办法。可她总不能把所有新送来的奏折都“留中”吧?时间一长,前朝那些老狐狸能不疑心?
她烦躁地放下奏折,又走到那面巨大的铜镜前。
她试着抬手,镜中人也抬手,她扯动嘴角,镜中人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冷笑。
这感觉太诡异了。
“我是尉迟澈……”她对着镜子,压低声音,试图模仿他说话的语气。
她沮丧地叹了口气,看来,模仿皇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得时刻提着十二分的小心。
后半夜,慕朝歌几乎是在养心殿里团团转中度过的。
她不敢睡,也睡不着。一会儿翻翻奏折,强迫自己记住几个关键的人名和地名,一会儿听听外面的动静,任何一点风声鹤唳都能让她心惊肉跳。
一会儿又想到远在揽月轩的尉迟澈,不知道他那边是否顺利,那个叫碧珠的宫女会不会看出破绽?
窗外的夜色由漆黑,渐渐透出些许鸭蛋青般的微光。
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鸡鸣声,提醒着她,黎明将至。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了。
……
“皇上,该起了。”一个尖细而恭敬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打破了黎明时分的寂静。
慕朝歌一个激灵,她根本就没躺下,一直和衣坐在椅子上打盹。
闻声立刻挺直了腰板,清了清嗓子:“进来。”
殿门被轻轻推开,一队太监低着头,鱼贯而入。
为首的太监年纪大一点,面白无须,显得十分老练。
他指挥着身后的小太监们准备盥洗用具和更换的龙袍,一切井然有序。
慕朝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这是皇帝身边贴身伺候的大太监,好像是叫……福德全?
对,尉迟澈提过一句,此人是他的心腹之一,可以信任,但也要注意不能在他面前露出太多马脚。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任由他们伺候,她感觉自己像个被精心打扮的木偶。
福德全一直垂手侍立在一旁,偶尔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了一下皇帝。
他总觉得今天的皇上似乎有哪里不一样,具体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气势弱了些,眼神也不像往日那般锐利,反而带着点紧张。
“皇上,昨夜休息得可好?”福德全试探着问了一句,声音依旧恭敬。
慕朝歌心里咯噔一下,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她不敢多说,怕言多必失。
福德全见她不愿多说,便也不再问。
他伺候皇上多年,对皇上的习性可谓了如指掌,今日的皇上,沉默得有些反常。
洗漱完毕,御膳房送来了早膳。
琳琅满目的点心,粥品小菜摆了一桌子,香气扑鼻。
可慕朝歌毫无食欲,心里装着那么多事,哪里吃得下?她只随意动了几筷子,便摆了摆手示意撤下。
福德全看在眼里,更是疑惑。
皇上平日虽不算重口腹之欲,但早膳总会多用些,尤其是那碟水晶虾饺,往常都是必点的,今日却碰都没碰。
“皇上,可是膳食不合胃口?奴才让他们重做?”福德全躬身问道。
“不必。”慕朝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朕……没什么胃口。”
她走到书案后坐下,看着太监们将碗碟撤走,然后深吸一口气,对福德全道:“把今日需要朕过目的奏折拿来吧。”该来的总要来,躲是躲不过的。
与此同时,揽月轩内。
尉迟澈也经历了一个不眠之夜。
送走慕朝歌后,他躺在那张柔软的拔步床上,浑身不自在。
天刚蒙蒙亮,宫女碧珠就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准备伺候娘娘起身。
“娘娘,您醒了?”碧珠看到“慕妃”已经睁着眼睛望着帐顶,有些意外。
自家娘娘向来贪睡,平日都要她叫好几遍才肯起的。
尉迟澈僵了一下,含混地应了一声。
他学着慕朝歌平日那慵懒的样子,慢慢坐起身。这一动,更是感觉别扭。
碧珠上前来替他更衣,手指碰到他手时,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挡开,幸好及时忍住。
梳妆镜前,看着镜中那张属于慕朝歌的脸,尉迟澈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当碧珠拿起胭脂水粉要往他脸上涂抹时,他终于忍不住,尽量放柔了声音道:“今日……就简单些吧,不必上妆了。”
碧珠更加奇怪了:“娘娘,您平日不是最爱……”
“身子有些乏,不想折腾。”尉迟澈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冷淡。
碧珠瑟缩了一下,感觉今天的娘娘的气场格外强,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简单替她梳理了长发,挽了个家常的发髻,插上一支素银簪子了事。
用早膳时,尉迟澈也是食不知味。
他必须时刻提醒自己,动作要优雅,食量要小,不能像以前当皇帝时那样随心所欲。
他甚至要注意拿筷子的手势,不能露出属于男子的姿态。
碧珠在一旁布菜,忍不住关切地问:“娘娘,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昨夜就没睡好,今早又……”
尉迟澈抬起眼,看了碧珠一眼。这小宫女眼神清澈,带着真切的关心,看来是慕朝歌的心腹。
他心中微动,或许可以从她这里探听些后宫的消息?
他放下筷子,轻轻叹了口气,学着慕朝歌可能有的语气,幽幽道:“没什么,只是……昨夜做了个噩梦,梦见前朝似乎不太安稳,心里有些害怕。”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碧珠的反应。
碧珠果然蹙起了眉,安慰道:“娘娘快别多想那些了。前朝的事儿自有皇上操心呢。咱们在后宫,安安稳稳的就好。再说了,皇上那么宠爱您,就算有什么风雨,也吹不到咱们揽月轩来。”
尉迟澈心中冷笑,风雨?这后宫的风雨,何曾停歇过?
他顺势问道:“说起来,本宫这几日总觉得心神不宁。太后娘娘那边,近来可还安好?没什么特别的事吧?”
碧珠想了想,摇头道:“太后娘娘一直在慈宁宫礼佛,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前两日,丽妃娘娘去给太后请安,待了快一个时辰才出来呢。”
丽妃?尉迟澈眼神一凝。丽妃是太后的亲侄女,一向与慕朝歌不对付。她们频繁接触,绝非好事。
他又旁敲侧击地问了些后宫其他嫔妃的动向,碧珠知道的有限,但也足够让他对目前的后宫局势有了更加清晰的了解。
太后一党,果然没闲着。
……
养心殿里,慕朝歌正对着几份新送来的奏折发愁。
一份是兵部呈报的关于边境粮草调运情况的文书,里面涉及大量数字和地名,看得她眼花缭乱。
另一份是御史弹劾某个地方官贪墨的折子,引经据典,言辞激烈。
还有一份,是请求皇帝尽早确立皇储,以固国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