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昭公主府的正厅被布置得庄严肃穆。
红绸与铠甲,喜庆与杀伐,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在此处交融,诡异地和谐。
满屋子的宾客,却无人高声喧哗。
大家的眼睛,都集中到了大厅中间那对新人的身上。
堂上供奉着天地君亲师。
堂下摆了两张太师椅。
右边那张是空着的,端端正正地摆着永亲王温明远的牌位。
左边,唐念绮端坐其上,一身王妃正装,仪态万方。
她看着眼前的女儿,又看了一眼旁边冷冰冰的牌位,眼角的光终是没忍住。
要是王爷还在的话,那该有多好啊。
女儿,终于长大了。
礼官拖长了声音,高声唱和,声震屋瓦。
“吉时已到——”
“新人,行三拜大礼——”
温弈墨和安谈砚并排站着,面向着父亲的牌位。
“一拜天地,告慰永亲王在天之灵!”
“二拜高堂,谢王妃养育之恩!”
他俩朝着唐念绮转过去,恭恭敬敬地拜下去。
唐念绮眼中的泪,终于滚落,她却笑着用力地点了点头。
“夫妻对拜,从此同心同德,共赴山河!”
温弈墨和安谈砚相对而立。
四目交汇。
没有寻常新人的娇羞与缠绵,只有无需言说的默契。
他们缓缓弯腰,向彼此行了这最后一礼。
从此以后,他们会白头偕老,祸福与共,生死相依!
再也没有人能够将他们拆散。
“礼成——!”
随着礼官的声音落下,满屋子的宾客仿佛这才从那庄重的气氛中惊醒。
那雷鸣似的掌声和叫好声,一下子就炸开了!
“恭喜公主殿下!”
“恭喜驸马爷!”
魏然手里摇着折扇,嘴角挂着一抹笑。
江相如,扯着个大嗓子,喊得那叫一个响亮,比谁的动静都大。
一片欢腾之中,一个穿着簇新侍女服的丫鬟,端着一个托盘,低着头,从人群的缝隙中挤了出来。
她走到新人跟前儿,把托盘举过头顶。
“请……请公主殿下和驸马……共饮这杯合衾酒。”
“祝殿下与驸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安谈砚的眉头微微皱了那么一下,他觉得这个侍女,有些不对劲。
温弈墨的眼神,却平静如水。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那杯酒。
那侍女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托盘上的玉杯都发出了轻轻的碰撞声。
温弈墨慢慢抬起手,朝着那只酒杯伸了过去。
那侍女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托盘上的玉杯,发出了轻微的磕碰声。
一道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自房梁之上倒悬而下!
那速度,快得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呢!
“噗!”
一声闷响。
霜月那小手,看着纤细,可这时候就像铁钳子似的,紧紧掐住了侍女端着托盘的手腕。
“啊!”
侍女短促地惨叫了一声,手腕处传来骨骼错位的脆响。
托盘失了力,倾斜下来。
那只白玉酒杯,直直地坠落。
琥珀色的酒洒了出来,尽数洒在了深红色的地毯上。
那酒液竟冒出了丝丝缕缕的白烟,无数细微的泡沫翻涌而出。
在场有点见识的将领,脸一下子就变了!
“这是鹤顶红!”
“不对,比鹤顶红更烈!是‘见血封喉’的牵机引!”
惊呼声一个接一个的!
惊呼声此起彼伏!
“拿下!”
李阳歌一声清叱!
宾客之中,数名原本扮作仆役的焦凰卫,身形暴起迅速扑向人群中几个脸色剧变,正欲有所动作的男人!
就听到几声闷哼,那些人连兵器都没来得及拔出来,就被人把双手反剪到背后,被死死地摁在地上。
上一刻还是喜气洋洋的婚宴,下一刻,已是杀机毕露的修罗场!
安谈砚第一反应就是把温弈墨挡在自己身后,手也下意识地放到了腰间的佩剑上。
“墨儿,你没事儿吧?”
温弈墨从他身后探出头,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安心。
温弈墨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反而有一种“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感觉。
那个被抓住的侍女,此刻已面如死灰,全身抖得跟筛子似的。
她心里明白,自己这下算是完了。
霜月面无表情,另一只手在那侍女怀中迅速一探,搜出了两样东西。
一个是用油纸包着的一小包白色粉末。
还有一封用火漆封着口的信。
霜月就把东西拿给温弈墨看。
温弈墨先看了一眼那包毒药,然后又拿起了那封信。
信封上,一个字都没有。
她就把火漆撕开,抽出里面的信纸。
就看了一眼,她的嘴角泛起了一抹冷笑。
“阳歌。”
她把信递给了阳歌。
李阳歌就走上前接过来,把信纸展开,然后走到大厅中间。
她的声音,又清脆又响亮,保证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得明明白白的。
“圣上密旨。”
短短四个字,让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阳歌没有理会众人的哗然,继续高声宣读。
“……着尔等,不惜一切代价处理,温弈墨野心勃勃,断不可留。”
“……事成之后,朕,重赏!”
李阳歌把信纸举得高高的,还翻过来,好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信尾印鉴。
那是一个朱红色的印鉴,鲜明得刺眼。
那是皇帝温明谦的私印!
整个大厅,死寂一片。
紧接着,就听到大家倒吸凉气的声音,汇成了一股寒流。
人群就像炸开了锅一样!
“皇帝……皇帝竟然真的下毒害自己的亲侄女!”
“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将军,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封信,嘴唇哆嗦着。
“这……这是真的吗?在公主大婚之日……他怎么敢!他怎么下得去手啊!”
“何止!信里还说了,要让定远王府大乱!这是要将我们南境的将士,也一网打尽!”
“狼子野心!蛇蝎心肠!”
“看来,温明谦并非先皇血脉的谣言是真的!否则他为什么要如此迫不及待的想毒杀自己的侄女?”
喜庆的红绸,此刻看起来,竟像是被鲜血染红。
宾客们的脸上,满是震惊和愤怒。
而这惊天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
一个传十个,十个传一百个。
“听说了吗?公主大婚,皇帝老儿派人来送贺礼了!”
“什么贺礼啊?”
“一壶毒酒!一群死士!要弄死公主,搞乱咱们定远!”
“我的天呐!真的假的啊?”
“千真万确!那盖着皇帝私印的信,现在就在公主府里摆着呢!好多人都看见了!”
“畜生啊!连自己的亲侄女都杀!他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这种人当皇帝,咱们老百姓还能有活路吗?”
民意,彻底沸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