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内,万棠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高亢。
已经从殿内传到了廊庑外,传遍了整个钟粹宫的院子。
站在外面的那些宫女内侍,不管是不是出自翊坤宫的,全部下地缩起脖子,只怕听多了这种宫中密辛,就要被割舌削耳,弄成不能言语的残废。
秦修竹作为钟粹宫的掌事太监,不是今晚被审宫人,不必站在院中中央,而是立在廊庑下,距离正殿更近,对殿内的那些对话也就听得更加清楚。
听着万棠对虞瑶的咒骂,秦修竹反倒不担心了,脸上的深秋也放松许多。
万棠骂得越难听,皇帝就越绝情。
这对虞瑶很有好处。
与此同时,寝殿里。
虞瑶听到万棠刺耳的‘诅咒’,顿时一脸黑线,连双臂上的针灸刺痛也顾不上了。
无奈地低声道:“不是吧姐妹,你恨他喜新厌旧爱别的女人,那你不是应该最恨男人吗?你要我死干什么?”
这都什么脑回路啊?
“嘘!!”
欧阳明赶紧抬手,隔着半空在她唇边虚比画了一下,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你小点声行不行,你这话要是让陛下听见了,这是大不敬!”
“他……”一想到在这个时代至高无上的皇权,虞瑶这才不甘地闭上嘴。
素心也在一旁道:“娘娘,您还是先调理好自己的身子,再操心旁的事情吧。”
外殿,万棠的嫉恨的话语还在继续,嗓音更加尖锐地道:“她若是死了多好,没有了她,我就还是你最喜欢的棠儿。”
“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情,我陪伴你那么多年,都不如这个贱人入宫两三个月吗?”
“她就那么好,就让你痴狂如此么?”
“万贵妃,你疯魔了。”萧煜坐在太师椅上,凝视万棠的那双凤眸越发冰冷。
“皇宫和王府不同,这后宫就算没有虞贵嫔,也会有其他女子。”
“莫非,你要把朕后宫里的所有妃嫔都害死?”
“我已经足够容忍你的那些女人了,我入宫这一年以来,不是也一直对她们不错么?”
“我这个贵妃,做得还不够体面吗?”
万棠的脸上没有半分悔意,也没有之前佯装出的天真活泼了。
站在萧煜面前,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之后,又转头再度看向寝殿那两扇横推门,痛恨地说道:“我已经极力做好‘万贵妃’这个位置了。可是偏要跳出一个虞瑶!”
“是这个虞瑶,是她找死!满宫的女人都规规矩矩地等着翻牌子,只有她,不是装病就是跌伤,好哄的你陪着她,去她的宫里!”
万棠看向寝殿的那双杏眼愈发怨毒,“你对她的在意,与日俱增,你当我看不出来?”
“从前你的眼里只有我,不管翻谁的牌子,去谁的宫里,你的心思总是在我身上的。”
“可如今……就算是我故意落水,假装失忆,你都没有用心看过我一眼!”
“就算你是在我宫里,陪在我的身边,可你都心不在焉,你想的只是她罢了,我在你眼里,还不如个笑话。”
说到这里,万棠眼底的怨毒消失,眼底逐渐蒙上一层晶莹泪光,“整个后宫,只有我是真的爱你。”
“皇后是喜欢你,可是更爱凤位,虞瑶根本就不了解陛下的心,却也在宫外天天叫嚷着说喜欢你。只有我是真心爱你,陪伴了你这么多年。”
“你如今只看到我狠毒算计,戕害嫔妃,使用了蛊毒……却没想想,我之所以这样做,就是因为真的爱你,才会做这些?你为什么就不懂我呢?”
说到最后一个字,万棠已经是泪流满面。
这会儿,坐在寝殿拔步床上的虞瑶听到这里,没有被万棠这番话感动到,反而无语至极,倒在床上。
“她这什么逻辑啊?真正爱一个人,就是你爱谁,我就弄死谁?难道不是希望那个人好,爱屋及乌吗?”
虞瑶实在忍不住了,抓着身边的素心就开始吐槽。
素心现在已经被外面的场面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了,别说跟着一起谈论。
守在床边的欧阳明马上朝她递去一个警告的眼神,“别乱动啊,这针灸不是扎上就没事了,我还有要拧针调气。”
“你乱动,我下针的深度可就不一样了。”
在欧阳明的提醒下,虞瑶才忍住没在床上打滚,但还是正色道:“而且……她陪了萧煜那么多年,就不知道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好不容易登上帝位,最在乎的是什么?”
“压根不是什么情情爱爱,而是帝位。”
“一个坐上帝位的人,怎么能允许他身边的人使用蛊毒、下毒这种手段?”
“今日给宠妃下毒,明日就是可能会给皇帝下毒,皇帝如何能安心呢?”
“就她这种这危险的思想,不适合住在宫里做位高权重的宠妃,甚至更不适合当皇后。”
素心的脸上写满了惊惶,小声道:“娘娘,奴婢求您了,快别说了,当心外面的陛下听见。”
虞瑶连连点头,总算是止住小声。
和寝殿里的气氛不同,外殿已经噤若寒蝉。
就连万棠也停止了哭诉,只因她看到萧煜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越来越阴沉,俊美的面容已经写满了戾气。
万棠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萧煜,一时间吓得脸眼泪都凝固在了眼底。
“万棠,你当真以为……年少之时,是你陪朕一路走来?”
一直坐在太师椅上的萧煜也在此刻缓慢起身,本就身量颀长的他这一站起,身高远远高出万棠一头还高。
气势上犹如泰山倾轧而下,完全震慑住了哭哭啼啼的女人。
万棠不明所以,眼底的伤心转为疑惑,“煜哥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萧煜负手而立,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半点温情,只剩下帝王冷酷。
“朕十三岁见你那年,不是你父亲暗中授意,让你维护好与朕的关系?说皇子虽多,但只要广洒渔网下去,总会捞到一条大鱼?”
“你,你……”万棠后退一步,眼里的疑惑更多。
萧嗓音冷硬,低沉,像是凝结的冰川,“朕不过是你们万家拿来飞黄腾达的一个门路,一块踏脚石而已。”
“每一次的示好、结实,都是别有居心。你嫁给朕,进宫做了万贵妃,只是你们万家赌对了。”
“你对朕的情义,在朕看来……也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