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宸那声嘶吼把太和殿的寂静捅了个窟窿。
满朝文武,连同北狄使团,都从那道七彩天光的震撼中被拽出来。
他们看见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皇帝,抱着昏迷的皇后,眼睛里布满血丝,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
“太医!”
“太医都死哪儿去了!”
蔺宸的声音哑得不像话,里面全是藏不住的害怕。
太医院院使张德安官帽都跑歪了,连滚带爬地冲进殿,整个人扑在蔺宸脚边。
他不敢抬头看皇帝的脸,只觉得一股杀气从头顶浇下来,让他手抖得连脉都搭不准。
“她要是有事......”
蔺宸的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每个字都带着冰碴,往人骨头缝里钻。
“朕要你们整个太医院,陪葬。”
张德安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闭上眼,豁出老命,三根手指死死按在沈曼曼的手腕上。
一秒,两秒。
张德安的神情开始变化,从赴死般的惨白,到困惑,再到不敢相信。
最后,那份不敢相信变成一股巨大的狂喜,他猛地抬头,声音激动得又尖又细,都变了调。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他怕说慢了脑袋搬家,话说得又快又急,“皇后娘娘......娘娘她不是有恙!她是动了胎气,要生了!”
要生了?
蔺宸抱着沈曼曼的手臂一僵,脑子空了。
张德安跪在地上,激动得眼泪鼻涕一把抓,又补上一句让整个大殿炸开锅的话。
“而且......而且脉象强劲有力,是......是双胎!是双胎啊陛下!”
双。胎。
像两个炸雷,在所有人头顶上炸开。
太和殿里所有人都惊得呆住。
神迹,祥瑞,双胎。
这三件事连在一起,已经不是他们能想明白的事。
蔺宸也懵了。
前一秒还被恐惧和愤怒烧得五内俱焚,下一秒就被这从天而降的喜悦浇了个透心凉。
他低头,看着怀里脸色惨白、眉头紧锁的女人。
双胎?
他和她的孩子,有两个?
这个念头,让他那颗只会杀人和算计的心,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愣着干什么!”掌事姑姑最先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尖叫,“快!回坤宁宫!传所有稳婆!快!”
整个皇宫瞬间乱成一锅粥。
宫女太监手忙脚乱地将沈曼曼抬上软轿,用最快的速度冲向坤宁宫。蔺宸像个木偶,跟在后面,脚下发软,走路都有些不稳。
坤宁宫外,一个身影藏在假山后。
她听着宫人们的惊呼,听着“双胎祥瑞”四个字,嫉妒得指甲掐进掌心,掐出了血。
“双胎......凭什么......凭什么是她......”她死死咬着嘴唇,眼神怨毒。
产房门外,老臣和太监总管跪了一地,试图拦住要往里闯的蔺宸。
“陛下,您不能进去!产房血气重,不吉利......”
“滚!”
蔺宸一脚踹开拦路的太监,眼睛通红,直接冲进了产房的外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死活不肯走。
内室里,沈曼曼在一阵阵剧痛中醒来。
【痛......痛死了......】
【谁来给我打一针无痛......这比开局地狱模式还地狱......】
她感觉自己快散架了。
稳婆和宫女进进出出,热水一盆盆端进去,又一盆盆染红了端出来。
“娘娘,用力啊!已经看到头了!”
“娘娘,您别泄气啊!”
沈曼曼咬着嘴里的软布,眼前一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响。她好累,只想睡过去。
外间,蔺宸听着里面压抑的痛呼,那声音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剐着他的心。
他能下令屠城,能决定一个国家的命运。
可现在,他只能坐在这里,听着他的女人在里面拼命,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无力感,比被人拿刀捅进胸口还难受。
“啊——!”
里面一声尖叫几乎要把屋顶掀翻。
蔺宸的心被狠狠攥住,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兜圈,最后,那股没地方撒的火气和恐惧,让他抡起拳头,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
“砰!”
红色的柱子上,印上一个带血的拳印。指骨裂开,血顺着手背往下淌,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在这时。
“哇——!”
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穿透了所有嘈杂,清晰地传了出来。
“生了!生了!恭喜陛下!是个皇子!”
一个稳婆抱着个明黄襁褓,满脸喜色地冲出来报喜。
蔺宸紧绷的身体,在听到哭声的瞬间,猛地一松。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腿一软,扶住柱子才没倒下。
生了。
他的儿子。
他和沈曼曼的儿子。
稳婆将孩子抱到他面前,他看着那个皱巴巴、红通通的小东西,伸出那只还在流血的手,想碰,又怕自己身上的血腥气吓到他。
他用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婴儿的小手。
软软的,暖暖的。
可他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这份喜悦,内室里,突然传来一声稳婆惊恐的尖叫。
“不好了!皇后娘娘脱力,昏过去了!”
“还有一个没出来!娘娘大出血,孩子危险了!”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灭了蔺宸刚燃起的所有希望。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假山后的身影听到这声尖叫,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狂喜:死吧!一尸两命才好!
“沈曼曼!”
蔺宸什么都顾不上了,直接往产房内室冲,被几个稳婆死死拦住。
“陛下,您不能进!血气会冲撞龙体......”
“滚开!”
蔺宸一把推开她们,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道晃动的纱帘。
他能看到里面那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影子。
恐惧像一张网,把他整个人罩住。
他怕了。
他这辈子从没这么怕过。
他怕那个女人就这么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怕那个总是在心里骂他变态的女人,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他被几个侍卫死死抱住腰,冲不进去,整个人都快疯了。
“沈曼曼!”
他对着里面,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她的名字。那声音里没了半点皇帝的样子,只剩下野兽受伤时的低吼和藏不住的害怕。
“给朕醒过来!”
他吼着,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最后那句话,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哀求。
“朕命令你......不......朕求你,醒过来!”
昏迷中,沈曼曼感觉自己飘在一个很暖和的地方,很舒服,不想走。
可就在这时,她好像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
那声音里带着她从没听过的脆弱和哀求,狠狠扎进她的脑子里。
【吵死了......】
【谁啊......】
她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抗那股把她往下拽的力量。
求生的本能,被那声嘶吼强行唤醒。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再次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