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妃这会儿子已经处理好了伤口，穿着月白中衣中裤歪在软榻上，人瞧着已经乏累的样子。
“请贵妃娘娘放心，宣妃娘娘受的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及筋骨内脏，好生将养便是。只是需记得，伤口不可沾水。”太医躬身叮嘱道。
“知道了，退下吧。”
大红羽缎披风在渐昏的暮色下呈现一种莫名的暗红色，宣妃瞳仁猛地一颤，不由大口喘着气：“吓我一跳！”
舜英：？？？
“没事没事？”宣妃萨仁勉力扯出个笑容，今日佟贵妃的表现实在是太惊人了，在元武湖上求生意识占了上风，自是来不及想太多。但这会子不免又想到佟贵妃浑身浴血的模样……
舜英细细打量萨仁的脸庞，露出无奈之色，“我一直以为你挺有胆色的。”今日遇袭，旁人都吓得腿脚发软，甚至惊声尖叫，唯独宣妃临危不乱。
宣妃笑容有些发苦，“那样的场面，谁见了不害怕。”只是彼时顾不得害怕罢了。
从前佟贵妃再勇武，到底不曾真刀真枪见血，因此宣妃敬则敬矣，却并无畏惧。直到今日——这简直就是杀人如麻啊！残肢断臂横飞，大刀斧头卷刃，最终血染锦衣，更令人惊骇的是，佟贵妃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宣妃深深吁了一口气，看着眼前面容温婉的美丽女子，一时竟有些恍惚，这哪里还是白天那个浑身浴血的杀人狂魔？
“你还真是……奇女子啊！”宣妃发出如是感叹。
宣妃很难理解，为什么一个从未见过血腥的人，杀起人来竟会毫不手软？！这还是个正常人吗？
见宣妃恍恍惚惚，舜英只当她是失血的缘故，便道：“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说实在的，把自己搞得浑身是血，舜英事后也觉得有点不舒服，血这玩意儿，有味道不说，还黏糊糊的，所以她一回来就立马把自己洗干净了不是么。
杀人这种事情，舜英上辈子在仙洲实在是干得太多了，她斩杀过的邪修不计其数，当然了，杀得更多的还是域外天魔。只是彼时她修为已经不低，因此倒是不会搞得黏糊糊。
有些事情，做得多了，自然也就习惯了。
谁第一次杀人没点儿心理压力啊？
可是到了第一百次、第一千次，便不会大惊小怪了。
宣妃萨仁虽是蒙古女子，性情爽朗，亦颇有几分勇毅之姿，可到底不曾上过战场，也不曾亲手杀敌。猛地见到这种场面，会有些受惊也是情理之中。舜英琢磨着，短时间内还是不要去看望宣妃了，免得再吓到她。
夜色降临，舜英享用了美酒美食之后，便去内室修炼。
今日这一场战斗，虽未尽兴，但也发挥了七八分肉体实力了。活动了这一番筋骨，倒是觉得灵气流转更加圆融了些。
星斗漫天，银辉洒下。
织造府的前院书房中，灯火如昼。
直郡王胤褆正在向康熙复盘整场战斗，斩杀多少、生擒多少、逃窜多少，还有己方伤亡状况等等。
“佟贵妃什么时候跑到船头了？”康熙面色凝重地问。
直郡王神色一紧，他咽了一口口水，“儿臣彼时正在拼杀，便瞧见贵妃娘娘手持巨斧。踩在栏杆上，飞跃而来。有了贵妃娘娘支援，倒是减免了不少伤亡。”他亦觉得压力大减。
“贵妃娘娘一把巨斧舞得密不透风，白莲余孽中的精锐亦难在她手上过三招。”动辄一斧头就枭首……实在是厉害！
“贵妃有万夫不当之勇啊！”直郡王面露敬服之色。
康熙：不是让你夸她！！
康熙揉了揉眉心，“佟贵妃是否已经竭尽全力了？”
直郡王低眉思索片刻，便道：“儿臣瞧着，贵妃娘娘出手……有些过头。枭首何其费力？若收着点力气，亦能杀敌。儿臣忖着，贵妃要么是过于轻敌，要么就是控制不好力道……”
康熙眉心一沉，“亦或许她是觉得，这么做，也耗费不了多少力气，所以就懒得收力了。”
直郡王连忙道：“皇阿玛英明！”
康熙深深吸了一口气，英明又有何用？这个佟二杀敌无数，竟还能笑得出来！可见本性狠辣，只怕做惯了这种事情了！
佟二不是修仙之人吗？就是这么修的吗？
康熙一时额头突突作痛，这个佟二，比朕想象中还要棘手啊。
直郡王犹豫了片刻，方才道：“恕儿臣多嘴，佟娘娘这样的人，不适合侍奉在皇阿玛身边。”但这样的话太过失分寸，直郡王又忙不迭跪了下来，“儿臣只是为皇阿玛安危考虑！”
这个儿子是什么性子，康熙还能不晓得？所以才特赐了“直”字作为封号。
康熙眉头紧锁，佟二的实力与日俱增，现在才炼气七重，便有万夫不当之勇。那八重九重呢？
这样厉害的人物，竟不能完全忠心于朕——这才是最可怕的。
此时此刻，康熙甚至隐隐动了杀心，若不忠心，留之岂非祸患？康熙默默开始计算兵力，御前侍卫、骁骑营半营兵马、地方守军……加起来不过万余，总觉得不够保险。
康熙揉了揉眉心，不行，如此大张旗鼓，只为杀一个没有严重过错的后宫女眷？那朕真真要“青史留名”了！
况且，佟二的用处是无可取代！
益寿延年丹——虽只是空头许诺，但也足以令康熙心热。
放弃佟二简单，可丹药仅此一家！
况且还有那位紫霄上仙，无故杀其爱徒，难保日后这位仙人不会降下惩罚。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能冒险！
康熙深吸一口气，佟二……不能杀！
那么，敬而远之？
佟二已经被朕发配一次昌平行宫了，若是再来一次，佟二自己倒是巴不得！
只是行宫不比大内森严，只怕是困不住佟二。若佟二在行宫呆腻了，想去深山老林之中苦修，那朕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个佟二，杀也不是，逐也不是！真是叫人头疼！
“朕心里有数，你退下吧。”康熙觉得先放着，佟二虽然危险，但又不是没有软肋，她不会轻举妄动的。更何况，今日佟二浴血杀敌，也可说是在护驾不是吗？
该重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