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兰斩钉截铁,气贯长虹,大家闻言皆是一惊。
顾知兰上前,从周砚秋手中拿过那只墨箱,打开后走到几位学子面前,说道:“大家闻一下,可否闻到淡淡的腥味?”
几个人面面相觑,但都依照顾知兰所言凑上前去闻了一下,旋即点点头说道:“确实。”
顾知兰面向大家说道:“这墨箱中装的并非弥封考卷的糯米浆糊,而是鱼鳔胶,此二者外观看不出任何差别,只是后者有淡淡的腥味。”
“赵教授,周教授,这弥封考卷的油布袋子用的可是糯米浆糊,不是鱼鳔胶啊。”
赵明璋和周砚秋二人顿时目瞪口呆,大脑飞速运转着,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他明明在墨箱中装的糯米浆糊。
触及顾知兰眼神中那洞悉一切的犀利,周砚秋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额头上冷汗涔涔。
为了栽赃陷害顾丕熙,他刻意准备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墨箱,提前放好了糯米浆糊,藏于顾丕熙的斋舍,没成想竟被发现,顾知兰将计就计,就等着将他们一网打尽。
那么她是不是也找到了证据,表明这墨箱是他栽赃?
周砚秋咽了咽唾沫,不安地回望,对上顾知兰的眼神,强自镇定,事已至此,他只能赌她并没有证据证明这一切是他做的。
顾知兰收回视线,看着裴山长说道:“山长,当初您定下的规则,每位教授领八位士子,以岁试排名,最末位者需离开府学,可还作数?”
裴山长摸着胡须:“那是自然。”
他把目光转向赵明璋:“此事有明璋公文为证,有老夫的亲笔手书,每位教授所领八位士子姓甚名谁,写得清清楚楚。”
赵明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顾知兰又对众人说道:“经此一番,足证李峥郑庆元平学森,此三子的岁试成绩货真价实,并不存在漏题一说,大家可认?”
众位学子纷纷点头,那鱼鳔胶早已证实了清白。
于是在众位学子的公示下,裴山长带着沈梧当场校验成绩,大家在一边好奇地探头探脑。
顾家兄弟和崔阅本就排名前三,曹文也不差,加之李峥三人这次争气,顾知兰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裴山长缓步踱至周砚秋面前,青布鞋底在青石板上碾出细碎声响,看着他苍白的脸:“砚秋,你在我府学十余载,可本山长定下的规则不容更改,愿赌服输,你自行出学去吧。”
周砚秋的喉结剧烈地滚动着,裴山长的话对他来说无异于一道雷击,却发不出半点辩驳,指甲深深陷入皮肉之中。
裴山长转身走到赵明璋面前:“明璋,我让你代理府学事务,本是寄予厚望,考察你是否可胜任副讲,可出了这么大纰漏——”
裴山长摇了摇头,说道:“依例黜其教授之职,改授府学教谕,以观后效。”
教谕属于教授的助手,类似于大学里的正教授变成了小讲师。
周赵二人皆是面如死灰,他们这些年来一直心安理得吸着府学的血,就像啃老的孩子,嫌弃但不能舍弃。
如今一个被驱逐,一个被降职,只感觉五雷轰顶,万念俱灰。
裴山长面对众人说道:“府学教授顾知兰,自入庠序以来,课士有方,经明行修,生徒咸服。今特晋副讲之职,并委以府学总务,望其砥砺前行,不负所托!“
裴山长知道,自己不能处处护着顾知兰,那便给她在府学一人之下的权力,她便可以为所欲为了。
若不是这次赵明璋搬起石头非要猛砸自己的脚,这权力给的也不能这么丝滑。
尽管顾知兰资历尚浅,学生们没有不服的。
一则顾知兰的授课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不但条理清晰,还生动有趣,曾经枯燥无味的课堂如今妙趣横生,自从顾知兰来了,大家惊讶地发现,竟然有不舍得下课的一天。
二则顾知兰的教学成果斐然,且不说顾家兄弟乃是她一手调教,那李峥郑庆元平学森三块废柴,如今能一心读书,足见她的能力;
三则闹出这桩事,尽管没有明说,谁不知道周砚秋背后是赵明璋的授意,赵明璋没有容人之量,为了逼走顾知兰,不惜拿府学里最优秀的顾家兄弟献祭,如此阴险歹毒,根本不配为人师表。
裴山长说道:“知兰,你放心,此事老夫一定追查到底,还你一个公道。”
顾知兰答谢后说道:“知兰多谢山长厚爱,此事到此为止,乡试将近,若再为此事牵扯大家的精力,实为不智之举。”
一场闹剧散场,众位学子们纷纷议论着,品评着离开了。
顾凡拉着姐姐的手问道:“姐姐,你为何不继续追查下去呢?”
顾知兰微笑道:“你说说看。”
顾凡说道:“与其耗费大量时间证实周砚秋诬陷,还不如直接以末尾淘汰将其赶走,赵明璋也是同样,以失察之名失去了在府学的权力,落得丧家犬一般。”
“少年不可负时光,能简单办到的事便无需再继续深入,反正殊途同归,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再者,姐姐的高风亮节,和赵明璋的猥琐形成了鲜明对比,经此一次,原本资历不足的姐姐,继任府学副讲,大家也心服口服。”
他扬起小脸问道:“我说的对不对?”
顾知兰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他长高了许多,已经快到自己的鼻翼处,那青松般的少年硬挺模样,也初见轮廓。
可以想见,以顾凡的聪慧与人情练达,日后必定年纪轻轻便有所做作为。
转过年来,没有了赵明璋和周砚秋捣乱,日子过得平静又飞快。
裴山长去了长安后,顾知兰开始全面接管府学,她聘请了优秀的夫子入府学,如此一来,孙兆等夫子也不敢再继续躺平了。
顾知兰制定了详细的考核激励制度,以前府学的夫子们没有动力,主要的原因还不是吃不到肉嘛。
教授的名额就那么几个,尤其像沈梧这些副科夫子,是一辈子都没机会晋升教授的。
就算是当上了教授,这府学是清水衙门,月俸勉强够养家,也没有其他的灰色收入,因此都干劲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