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就不在意!
想通了这一点的姬明娆忽然感到有千万分难以言明的委屈,由是她眼眶子下泪珠滚落得也越发的快。
奈何那平素冷静惯了的姬大公主这时间却浑然不为她的眼泪所动,她收了手,声线淡漠如旧:“我知道你对和亲一事满心不满,也容许你去发泄你那一肚子的怨气。”
“但我不会容许你因犯蠢而耽搁了全局——父皇更不可能允许你坏了能影响到两国停战通商的大事!”
“所以,下回在做出什么决定之前,我劝你最好先动动你那快锈掉了的脑子——好好想想究竟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更要想想你的母妃,还有你的外祖一家。”姬明昭的瞳底结了霜,语气中亦不由得悄然多上了一线严厉。
她原本是不打算用惠妃及其娘家的安危来威胁她的——但她方才瞧着姬明娆眼中几欲流溢了的不甘,只在刹那间便立地转了主意。
——她不仅要拿她的母族威胁她……还必须要狠狠地威胁她。
她必须要让她觉得痛、让她感到怕,让她以后再也不敢再干出这样的蠢事。
否则……这个不知轻重又不顾死活的蠢货,早晚要一头撞到姬朝陵的炮筒口子上!
“行了,你自己好好想想罢。”姬大公主的眉心不着痕迹地蹙了一瞬,话毕片刻不打算多留地利落转了身。
孰料那尚倚在床上的姑娘见她转过身去竟像是突然被人戳中了痛脚,她在原地怔忪着愣了一瞬,遂陡然哭喊着拔高了声调:“姬明昭!你又凭什么说我是在犯蠢!!”
“你不是吗?”姬明昭应声驻足,回身时她眉间甚是罕见的镌满了某种饱含嘲讽的轻蔑,“难道你不是吗?”
“明娆,我本以为你还算是个聪明人——不想竟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蠢货,你当我是真看不出你是故意跳下的水……还是当那曲桥上站着的袁问和耶律恒济都与你一样,是个心思和眼皮子一样浅的废物?”
“非要我把话摊明白了说吗?”姬大公主说着扯嘴泄出一声冷笑,她平日甚少对着他人如此刻薄,“还是你真不在乎自己在人前到底还留有多少面子!”
“倘若我今日没来,倘若今天站在那曲桥上的、站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我,那你在跳下水之后,又准备再拉个谁跟你一起下去?”
“是那戎鞑王子耶律恒济,还是一旁受你们无辜牵连的袁大人?”
姬明昭面不改色,她看着姬明娆变幻莫测的神情、看着她愈渐难看了的面色,毫不留情地开口拆穿了她的心思:“并且,在把他们同你一起拖下水后,你又打算做些什么?”
“是想借着身子被外男‘看光’而‘失贞’的势头,顺势将那和亲的人选,从过五旬的戎鞑君王换成青春正盛的耶律恒济;还是以公主之姿,强行拆了袁问和他夫人的姻缘,乃至干脆进他们鸿胪寺卿府屈尊做小?”
“醒醒吧,姬明娆!”姬大公主甚为无情地击碎了姬明娆的满腹幻想,“你当那耶律恒济是什么简单人物?——他们戎鞑又不似我们大鄢一般讲求女子的贞洁!”
“还有那袁问袁大人——他年纪大得都快能当你爷爷了!”
“可是那戎鞑国君的年纪,不也大得都快能当我爷爷了?”抓住了她话中一线“破绽”了的姬明娆总算寻到了突破口,她泄愤一样,不管不顾地倾倒起自己满肚子的怨气,“他甚至还不如袁问——我若当真入了袁府,至少还不必离开大鄢!”
——与让她嫁到戎鞑那种连粮食都长不出多少的苦寒之地相比……她还不如随便去京中哪位大人的府上做小!
“那戎鞑君王的年纪,确乎大得快能当你祖父。”姬明昭面无表情,“可你别忘了,他们戎鞑一向讲究的是‘兄终弟及’、‘父死子继’。”
“你若能熬得死那戎鞑君王,再熬死他那几个年龄大些的儿子……的确是有机会能嫁得进耶律恒济的府邸。”
“但很可惜,耶律恒济已经有夫人了。”姬大公主慢条斯理,“且是与他自幼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夫人。”
“——你就算真嫁了进去,大约与嫁给其他人也没什么两样。”
“什、什么?!”姬明娆闻此倏地白下了一张脸来,她眼下的泪痕干了,只留下了几道微暗的水迹,“耶律恒济有夫人了……你这又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你说呢?”姬明昭如是反问,言讫又一次毫不迟疑地转过了身。
临离开前,她最后一次厉声警告了姬明娆:“下次,少干这种蠢得无可救药的荒唐事。”
——她也不会有那个闲心,次次都大老远地赶来捞她。
姬大公主冷透了面皮,继而头也不回地出了客房,候在那门外的几个宫人见她出来,皮子一紧,下意识越发站正了自己的身子,她转头看向那一直替姬明娆提着小篮、一看便知是她身侧心腹的侍女,眼瞳幽幽发了暗:“看好了你家主子。”
“她下回若再干出像今天这样的蠢事——不管陛下和惠妃如何,本宫先唯你是问。”
“听明白了吗?”
“明白……奴婢日后,一定会看顾好殿下,决计不会让她再生出任何意外!”那侍女闻言霎时渗出了通身冷汗,至此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回应着姬明昭的吩咐。
得了满意答复的姬大公主见状几不可察地一点下颌,而后便挥手带着追月等人离开了山寺。
——她今日的折子虽批完了,却还有那么两页的公文还未来得及看。
上午在这京畿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她现在简直是恨不能立马长出翅膀飞回她那公主府中。
“追月,回府后,即刻召集望舒等人来书房一趟,如今耶律恒济已入了京畿,尚在京中潜伏着的戎鞑细作多半会有所动作,要加强对京城各街道的警戒与巡逻……”
边走边安排着她那一众暗卫的姬明昭步履匆匆,她这会人虽还在京畿,心却已然飞回了京中。
哪成想,正当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追月等人的任务、快步赶到车边时,先入眼的竟不是她那马车,而是倚在那车边、正抱胸臭着张小狗脸的漂亮纨绔。
——于是她原本畅通无比的脑袋也跟着卡了瞬间的壳:
“……萧怀瑜?”